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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说道:“看书入了『迷』。一一怎么,你们看完热闹回来了?”
“看完了。放烟火十日啊,郭奉仪这一回算是得了大彩头!”李穆说。他又问商成,“我听青山说,郭奉仪这番出征前是在你麾下任职?”
商成看了一眼田岫。田岫和陈璞南阳都是青梅之交,知晓郭表的事不足为奇;就说,“算是我的部下吧。不过十九年北征时他是大军的副帅,我那时候是他的部下。”只要是不在军中掌领实权的将领,就会经常被兵部根据需要在各地调来调去,一会你是上司一会我是下属的,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就象他和萧坚,两个人都是上柱国,勋衔完全一样,按道理说分不出上下,说话做事都不用看萧坚的脸『色』眼神。可要是宰相公廨与兵部非把他强调去嘉州任行营副总管的话,那他就成了萧坚的下属。那时候萧坚要是不想让他坐,他就得站着,萧坚板着脸叫他禀告个什么事,他就得先行礼然后才能说话,就是萧坚心情不好想抽他几皮鞭,他也得先挨过打才能『揉』着屁股向兵部喊冤枉……
李穆和田岫都被他的这番话逗得笑了起来。田岫揶揄他说:“你朝兵部喊冤,兵部能帮你的忙,也抽萧老将军几鞭子不?”
商成笑道:“我就是打个比方。真被萧老将军抽了鞭子,哪里敢朝兵部去告状?告状的结果肯定是再被萧老将军抽一顿鞭子了!”
田岫嘿嘿一笑。
李穆并不明白,就问:“萧老将军明显是处置不公,兵部不出名警告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罚你?”
商成笑而不言。看来李穆确实是对军旅中的事一窍不通;而田岫果然不愧是杂学精湛,居然连这些门门道道的也很熟悉。
田岫给李穆解『惑』说道:“这种情势下,朝廷为了维护前方大将的军中威严,根本就不会去理会萧老将军到底是做对还是做错,而只会把应伯的鸣冤状纸发回军中让老将军自行处置。同样也是维护自己的威严,老将军必然不可能认错,肯定是要再重重地罚应伯一回一一谁让他不遵号令来着?”说完又加了一句,“当然,萧老将军肯定不可能真是因为什么心气不顺,就胡『乱』把一位上柱国拖去行军法。”
商成笑起来。他很有点真心佩服田岫了。很多在军旅中混迹多年的旅帅将军都未必能了然这番道理,想不到她居然就能知道。这人确实是很有几分真本事!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就对李穆说:“你们太史局要造观天仪的事,有点眉目了。”
“怎么说?”李穆立刻两目放光。
“兵部没答应……”
李穆眼睛里的光芒马上黯淡下去。
“……工部倒是愿意出钱。”商成说,“工部答应先出钱五千缗,再在洛河驿的作坊里拨出两个烧琉璃的大窑,让你们尝试着烧制玻璃。罗尚书和常文实都说,要是五千缗不够,还能追加一些。只要总的费用不超过两万,工部都能承担……”
李穆高兴地直搓手。抛去俸禄和各种当应的料钱,整个太史局平常一年的度支也不过一万三千缗上下,谁知道工部嘴巴一张,就情愿掏出两万缗呢?工部确实是财大气粗,商燕山果然是神通广大!他二话不说就站起来恭敬一礼,抄起酒瓶给商成满满地斟上一盏,自己也倒了满盏,说:“子达,你我交道深厚,多余的什么致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来,咱们先干了这一盏!”
商成喝了酒,又说:“……不过,罗尚书和常文实也说了,工部的钱也不是白掏的。人家还有个要求……”
“你说你说,你说就是!”屁股早就没坐在太史局少卿位置上的李穆心情大好,一边再帮商成斟酒,一边大包大揽地说,“只要能铸出观天仪,别说工部只提一个条件,就是十个百个,又有何妨?”
商成还只当他的职务已经落实回了太史局,便笑着说:“哪里需要什么百十个条件。工部罗尚书说,既然这回是工部出钱,那烧制玻璃的工艺和技术大半都要归工部所有。”
“要就给他们好了。”李穆毫不犹豫地说,“全部都给他们好了,我们只要观天仪!”
商成笑了一下没有言语。太史局和李穆的大方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毫无疑问,李定一是个君子;既然是君子,当然不能与人缁珠必较。而常文实虽然是个文章大家,却不能算是君子一一没看他连自己的一手胖字都能拿出来换钱使么?他甚至难得地有了点文采,想出了个形容这截然相反两个人的对联:君子不近孔方,胖字却言铜臭;横批一一活该吃亏!
可李穆大度,他的挚友却一点都不含糊。半天都没言语的田岫皱着眉头突然说道:“肃兄,话不是这样说。这是太史局与工部合制观天仪,有了结果,政绩当然是大家分头各表,而烧制琉璃……烧制玻璃的工艺,当然也是太史局与工部所共有。至多看在工部出钱出人的份上,让工部占大头罢了。一一何况,他们自己也只说要占工艺与,与……”她抬头看着商成。商成凝视着她咧嘴一笑,说:“是工艺与技术。”
“对,工艺与技术!一一工部自己也说了,只在烧制玻璃的工艺与技术中占大半的股。”
李穆一下就冷静下来。显然,田岫在他的心目中颇有分量,所以对她的话就格外重视。他沉默了一会,问道:“那你看,怎么分股?”
“三七。”田岫毫不犹豫地说,“工部七成,太史局三成。”
李穆却有点为难。因为这事是他纠缠着商成搞出来的。实际上,他这次回到上京很可能不会回到太史局,而是到户部任职,找商成帮着太史局铸造观天仪,只是他想帮老同僚们挣点政绩而已。而且,这件事里真正出力的一个是商成一个是田岫,太史局半分力气不出就能分到三成的股,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商成马上表态说,他不需要玻璃工艺里的股份。能坐在这间雅阁里吃饭,他就已经非常满足了。先前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一时的酒后失言,到底捅出来一个什么样的大窟窿,所以他对李穆的纠缠还有点不耐烦。但他现在已经看得非常清楚,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是啊,在没有弄清楚的配方之前,玻璃很不容易烧制。可是,一旦成功了,那谁都不能轻视它的影响。在不能大规模工业化生产之前,它或许只是很少一部分人的生活点缀,也许还会给另外一些带来或大或小的变化,但最关键的是,它将影响历史的进程!想一想,李穆和太史局将用玻璃来造观天仪,透过两片打磨过的玻璃,他们会看见什么?他们将看见一系列足以颠覆他们对天象认知的东西:月球上有环形山,木星有卫星,土星有光环,太阳有黑子……
所有的这些,它们预示着什么?
两片玻璃带来的东西,肯定是科学史上的里程碑之一;它们也必将成为人类思想史上最伟大的成就之一!
现在,他根本就不在意田岫提出的如何分配股权的办法。他很庆幸,他就在这间雅阁里。和他同桌吃饭的人,一个是伟大的天文学家李穆,还有一个伟大的发明家田岫。而他,则将以“两位科学家的朋友”的名义,出现在各种各样与这顿饭有关的书籍和文章里,然后被后人反反复复地一再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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