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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征。在昨天的朝廷庭议上,已经同意了对我的任命。”
商成张着嘴惊讶地望着他。
半晌,他才说:“你答应了?”他马上就知道这是个愚蠢问题。这是朝廷的决议,无所谓答应不答应。仲山区区一个燕山左军司马、四品的怀远将军,他能不答应?他敢不答应?张朴他们叫他过去,一来是当面通知他,二来就是表示对他的器重而已;说不定也有着敲打的意味在里面一一谁教他和东元帝走得那么近呢?
仲山满脸的笑容,使劲点了点头。虽然谈话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但想到当时的情形,他的情绪还是比较激动,因此就完全没有注意到商成的言辞里有差池。
从他破了黑水城回到燕山之后,就有不少人当面背后地把他称为当世名将。虽然他总是谦逊地把功劳全都推让给别人,但不管怎么说,能听到别人的赞扬和称颂,总是使人很高兴。不过,这些赞誉既让他感到骄傲与自豪,同时也令他很是羞愧汗颜。他原本可以把事情做得更好,至少提前一个月就打下黑水城的,可是,就是因为他的多疑和犹豫,竟然白白地在鹿河与莫干耽搁了那么久的时间……就凭这一点,他也绝不敢领受“当世名将”的美名。不过,他希望能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够凭着立下的累累功勋,真正地与萧坚杨度这样的名将们比肩,能在后世的人们历数东元年间军中大将的时候,稍稍地提到自己两句。他知道,要想走到这样的地步,肯定很不容易,象萧老将军和杨老将军,还有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将们,他们中的哪一位不是屡立战功功勋卓著的人物?但他有毅力走下去,也有决心走下去,哪怕最后他不能走到他们那般的地步,他也能够安心一一毕竟人力有穷尽,成败有时并不止取决于自己的努力。所以,当张朴告诉他,他要去嘉州参加南征时,他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别说是担任行营副总管作萧老将军的副手,就是让他当个军司马,他也绝对是没有一句怨言!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战功,而征讨南诏恰恰就能给予他赫赫战功。而且他还是作为副帅参与南征,等战事毕了,一个柱国是稳稳当当的事情……
但是,当他在宰相公廨里陪着两位相国用过午饭,再走出皇城,一颗滚烫的心渐渐地冷静下来,他很快就发现一点疑问。眼下大将军就在京城里赋闲,朝廷为什么不调他去嘉州?他虽然自认算是有些微不足道的本事,可也分与谁相比较,要是不幸对上大将军这样的对手……前几天郭表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重兵守坚城或能相持,野战遭遇绝无分毫胜算”,当时大家就深以为然一一把他和郭表,还有邵川与郑七,把他们四个绑在一起,估计也不太可能在野战争锋中占到大将军的上风。不过,他也从来没有妄想过要与大将军比肩的事。要是能有那么一天能与萧杨比肩而下,他这辈子就是真正地不枉在人世上走一遭了!
……过了大半天,他才从自己激荡纷乱的思绪里走出来。
他马上看见,商成还在拧着眉头思索。他立刻便记起来自己这一趟过来的目的。他问道:“大将军,您是不是觉得这次南征有不妥当的地方?”
商成抬起头,给两个人的盏里都续上茶,笑着说:“说不上妥还是不妥,只是西南地区地形十分复杂,少数民族又多一一僚民部落又多一一很容易就会把打乱预定的军事方略。”他放下茶壶,把前年到现在自己对南征的种种考虑糅合到一处,给仲山作了一个大致的讲述。最后他说道:“你现在也做到了将军,也有带兵出征的经历,当然知道打仗其实就是打后勤的道理。这不需要我来多作提醒。不过,西南多山,多河流,多丘陵,当地少数民族对我们不是很友好,所以粮道运输很困难。你参与或者独立制订方略时,一定要慎重地考虑这个问题。一一记住,在西南地区作战,粮道和向导,二者缺一不可。尤其是在当地复杂的地理条件下,不要去追求什么速战速决。”他本来还想提醒仲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特别是象张朴这种军事外行的话,更可以把它当作耳旁风。想了想,还是算了。在仲山面前,他必须维护宰相公廨的威信与威严。
仲山专心致志地听着,把商成提到的要点逐一地牢记在心里。他准备回去之后,马上就用笔把它们记录下来。现在,他听到商成再一次提到西南的地形复杂,就笑着解释说:“张相和萧老将军都反复强调过这一点。兵部也知道西南的情形,已经决定从咱们燕山左军抽调两个旅到西南。您知道,咱们燕山兵差不多就是咱们大赵的头等野战军旅,有他们在,打南诏就更有信心了。”他停了一下,又说,“抽调的这两个旅,编制还在燕山卫,打完仗还要回到燕山的。另外,作为补偿,兵部又给了三个骑营的新编制。一一对了,继先将军在燕州搞的那两个山地步卒营,也要调到嘉州。他们是山地步卒,正好适合在西南那种地方作战。”
商成又一次瞪着他,惊讶地说不出话。
毫无疑问,肯定是张朴出的这个从燕山调兵去西南的混蛋主意!也只有张朴这种对军事一窍不通的家伙,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燕山兵到了西南依旧是同样的悍勇!遭他娘的,张朴好歹也是进士,难道就不知道“水土不服”的道理?那些士兵乍从干旱少雨的燕山,千里迢迢地赶到潮湿闷热的南方,就算身体硬朗没啥毛病,单单是一个饮食习惯问题,就足够教人头疼。还有语言交流的问题,与友军默契协调的问题,如何与当地官府交道,如何与当地百姓沟通……更不要说还有个战场心理适应期!仅仅是适应环境,就需要一段比较长的时间来进行自我调整。眼下这批燕山兵所经历的战事,战场大都是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再不就是发生在相对平坦广阔的川道谷地,这些士兵的战场心理完全停留在上万人参与的广阔空间里,他们已经习惯了成营成旅的大规模整队列阵作战。突然把他们部署到西南地区,在狭窄的战场上化整为零,以队哨为基础与从来不曾经遭遇过的敌人作战,他们能不能适应?如果不能适应,那又该如何保证他们的战斗力?
他慢慢地揉着两边太阳穴,完全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新问题束手无策。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劝说和阻止兵部,不要从燕山卫调兵。燕山军是强军,这一点毋庸置疑,可他们是用来对付突竭茨人的,所接受的训练也是针对突竭茨人的骑兵冲锋,怎么能派去西南作战呢?这已经不是杀鸡用不用牛刀的问题了,而是太异想天开了。这个决定简直就是荒谬绝伦!
但是,他无力去推翻兵部已经做出的决定。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叮嘱仲山,让他一定要照顾好这些将士,别让他们去做毫无意义的牺牲。看得出来,他的脑子现在已经混乱了,所以才会说出这些很伤人的话。仲山也是一员优秀将领,对士兵们同样很爱护,完全不需要他来嘱咐……
仲山能看出来他的情绪很差,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就陪着他说一些其他的事。
吃罢晚饭,在辞别的时候,仲山对他说,郭表托人捎了句话,希望他能去家里坐一坐。
听上去这有点不通情理。再怎么说,郭表在燕山还是商成的直接下属;郭表的越国公封爵,多少也与商成有关系;商成现在之所以呆在京城赋闲,更是与郭表脱不开干系……总之,郭表这样做很失礼仪。
但商成还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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