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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俨然象个大人那样板起副脸孔来,2人就没有再问他了。看到他还饿着肚子,2人想停下车来买东西给他吃,却因为过兵,1路上卖吃食的摊档都散了,只好不停地往前走。
这地区在南海之滨,过去曾经被日本鬼子侵占过。赤色革命军组织成员领导当地人民组织抗日游击队,进行过几年的抗日游击战争。1直到日本帝国主义战败投降以后,晴天白日组织又从后方调来大批军队,进攻抗日游击队,游击队兵力处于劣势,被迫化整为0,分散掩蔽活动,或转移去别的地方活动。
现在,已是1946年的初夏,日本投降之后大半年,青天白日组织认为华南的人民武装力量已经消灭得差不多了。
蒋委员长已经决定发动全面内战,因此他把他在华南的兵力更大量地北调,刚才这公路上过的兵,就是赶到海湾去上船北运的。
后面跟着而来的汽车,越往前走,所见公路两旁建筑物上,山石上,刷写着的各种标语就越来越多;有日本侵略军刷写的“中日亲善,共同防共”之类,有青天白日组织刷写的“戡乱建国”之类,也有原抗日游击队刷写的“抗日救国”之类,还有“反对内战,争取和平民主”等等,全都是人民武装新刷写的。
汽车上的两个人,见到这样的标语,往往互相说:“看!口号还不少呢。”
他们似是留心这事物的。他们没再同那小孩多讲话。
汽车渐渐接近海湾,开到1处,路旁有个佛塔,小孩忽叫停车,问他为什么,他说是尿急得很,要撒尿。
车停了,他下了车,却对车上两人说:“我认得这地方,我自己会走了,不坐你们的车了。”
问他为什么不坐,他说:“你们好心,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那么好心,懂吗?”
再问他,他又说:“我看你们像是有钱的大老板,可又不像是个老板,我不明白你们带我去做什么,我不知你们是什么人,我不跟你们去。懂吗?”末了又说了句:“谢谢!”说完便1溜烟地钻进路旁的葵林去了。
车上2人互相看看,微笑说:“有意思!”便继续驱车,进城而去。
暂时,我们还只识得小丁当这个名字,偏偏他又不高兴人家叫他小丁当,只许叫他肖丁当,说这才是正姓正名,煞有介事。
其实,他确是小嘛!有什么叫不得的呢?他这个人,就是不肯认小,生怕人家不当他是个大人,所以讲起话来,动不动就学个大人样,问人:“懂吗?懂吗?”简直就像他往常对着比他还小的那些流浪儿们讲话似的。
这也难怪他,也许他在流浪生活中,正是要硬充着个大人样,这才撑着过了来,成了习惯的吧?
现在,他1溜烟地钻进了葵林,又从另1边钻了出去,跑到野地里找野果子吃,又跑到已经收过的番薯地里,捡漏剩下的薯尾儿。
这样,他就把刚才载了他1程的那汽车上两人忘了。
他不把那当作1回事,并不去记它。
小丁当下车的地方,离城还有2十里,那里有间和尚庙,有座塔,他过去跟妈妈到那地方拜过神,知道从那里顺着公路走,便可以回到海湾市。
自从日本鬼子来了以后,他同妈妈逃难,妈妈被杀,他流浪在外,至今4年了。出去时十1岁,回来时十5岁,虽然只是十5虚岁,他却自以为已经长大了。
他自以为已经懂事,他跟走江湖要把戏的当过小伙计,在理发店扫地倒痰盂,同流浪儿们1起拾破烂,以及他讲过的在酱园铺推石磨等等。
所以,他得到1条经验:世界上有不少假作好心的骗子,大老板们都是骗子,要小心提防。
他不跟那汽车进城,就是因此之故。
他下了车,反而觉得自己这才自由,不像是在车上那样不自在。他在野地里胡乱地找了点可以啃得进嘴的东西吃过,肚子稍为不那么饿了,他才又顺着公路向前行。
他只是悠悠晃晃地行,不急于赶路。
他忽然想起:我回城去怎样过活?这是刚才汽车上的人问他,他不高兴地拿言语顶过回去的,现在却自己又想了起来。
“我怎样生活?”他自己问自己。又自己骂了自己:“见鬼!是个脓包!像是个小娘们似的!想它干什么?”骂过了自己,这才觉得轻松了些,不去想那讨厌的问题了。他索性不再走,就去路边1棵大榕树下,铺开他那破草席,躺下去,想唱几句歌儿,又没什么好唱的,也就不唱了。不如睡觉!不久,他就睡着了。
他实在是饿,也感觉到累。
小丁当是疲乏了,他睡到第2天天亮,才爬起来,卷扎起他那破草席,挽在手中,却仍然梦梦松松,有心无神,漫不在意地挪着脚步,蹉跎着向城市走去。
这1回,他却越走越累,越走越饿,尤其是那肚子,走不了多少步路,它就咕噜咕噜地叫,要它不叫,它偏偏要叫。
叫了1会才停,停了1会又叫,犹如1只苍蝇叮在脸上,拍它不着,飞去了兜个圈子,又飞回来,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无法可治。
小丁当心烦,就又在心里自己骂自已。心里烦,脚步就反而挪得快了些,他急于找些什么可吃的,虽然他不知将会怎样才找得到它,也不知将是怎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