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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一早,大头竟然赶了上来,座下一匹骏马,四肢修长,轻灵优雅。翟璜十分好奇,虽说阅马无数,却也未曾得见。大头这下可得了意:“别看身形略显单薄,可日行六百里不在话下,据说是在大荔一战中缴获呢。卖家的要价非常高,我哪里担得起。”
“那你是如何得到的?”交渺极为配合地问道。
此时的大头犹如一只意外摘到大桃的猴子,用眼角指着翟璜,将嘴角咧到天上,又把右手高高举起,绕着头顶耍了一大圈。“我呢,指着自己的马,告诉他,‘这可不是普通的良驹,乃是当年造父所得骐骥的后代,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当年可花费了我粟三千钟呀,献给大王都是绰绰有余。’一开始那厮还不同意,幸好有个明白人对他耳语了几句,这才答应了。我乃奇才!奇才也!”
交渺完全不信他的话,转而严肃地问:“我们离开的当日,有何异常?”
大头扯了一堆无用的话,最后才答:“不知怎的,当晚睡得特别香,转天正午才醒。”
“櫜是否被人动过?”翟璜这样一问,交渺顿时皱起了眉。
大头立刻避开翟璜的视线,含糊地应付了几句,这反而令二人更加确信。
一路之上,交渺始终有返回雍城的冲动,导致行程慢了许多。她想去寻辉父,助他完成使命,然而这是大阳家的仇恨,她不愿连累翟璜。此刻,听到大头的回答,交渺彻底打消了念头。“若此刻返回,只是羊入虎口罢了。雍城距安邑并不远,既然辉父认出了自己,完成了使命,自然会去安邑吧。”交渺不断尝试说服自己,“该不该告诉母亲呢?朔母、母亲会不会责备我呢?我留在雍城又能帮什么忙呢?涌儿不能没有我啊。辉父也会理解我吧。”
经过数日跋涉,三人终于抵达西河一带,翟璜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枫林动沙沙作响,翠鸟鸣宛转悠扬,碧江水潺潺湲湲,读书声洋洋盈耳。翟璜放慢了速度,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他捋了捋马的鬃毛,感慨道:“宗主曾与其弟魏成携重礼,拜访在此讲学的卜子,并尊其为师。一时间,西河学派声名远播啊。”
交渺不解地问:“宗主为何如此谦卑?”
翟璜答:“吞秦之策,攻心为上。士人崇儒,卜子于西河讲学,影响甚大。曾参在鲁国教授重礼之学,培养掌礼之儒;而卜子在西河教授强国之道,培养经世济用之儒。尊卜子为师,大魏必将良才尽揽,秦国士人亦会向往。久而久之,无需攻城,秦关自破。”
交渺又问:“卜子可收孩童?”
翟璜露出无奈的神情,“恐不会。”
交渺下意识地看向大头,此时的大头本应奚落嘲讽或是自以为是地要做涌儿的夫子,然而此时此刻,什么都没发生。她很奇怪,自打进了西河,这个家伙仿佛变了个人。身后那个抑扬顿挫、自吹自擂的噪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时轻时重、时急时缓的马蹄声。
翟璜同样看出了蹊跷,于是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宗主曾问卜子:‘我身服兖冕,恭恭敬敬地听古乐,唯恐中途瞌睡,可是,我听郑卫之音就从不觉得疲倦。请问先生,古乐令人昏昏欲睡,原因何在?新乐令人乐不知疲,又是为何?’卜子答:‘古乐齐进齐退,整齐划一,乐声谐和雅正,气势宽广,弦匏笙簧一应管弦乐器都听拊鼓节制,以擂鼓开始,以鸣金结束,以相理节奏,舞姿迅捷而雅。君子论乐,与修身、理家、平治天下相联系,可以起到提高德行的作用。而新乐但求变幻,不求整齐,乐声淫邪,沉溺不反,并有俳优侏儒,侧身其间,男女无别,不知有父子尊卑。乐终之后无余味可寻,又不与古事相连,毫无用处。大人问的是乐,喜好的却是让人沉溺的音呐!’事后,宗主并未因卜子的批评而发怒,反而携钱粮布帛,去往西河拜谢。”
交渺听了不以为然:“倘若宗主问我,我必投其所好。”
翟璜白了她一眼,继续道:“卜子曰,‘郑音好滥淫志,宋音燕女溺志,卫音趋数烦志,齐音敖辟乔志,此四者皆淫於色而害於德’。”
交渺颇不服气,从宫声直接抬至羽调,回应道:“郑音轻柔婉转,宋音精妙绝伦,卫音千变万化,齐音炽烈奔放,此四者皆似天籁而怡于心。”翟璜自知争辩不过,只得作罢。
过了好一阵儿,交渺发现大头仍旧耷拉着脑袋,像是看着路,却又无表情。翟璜怕他跌马,便慢慢撤到他的身边。没想到,大头理都没理。交渺瞅了瞅璜,璜也瞧了瞧她,二人一齐摇起了头。沉默半个时辰,突然,在经过一条北向小路时,大头好似噩梦惊醒,高声赋道:“於皇武王!无竞维烈。允文文王,克开厥后。嗣武受之,胜殷遏刘,耆定尔功......文王既勤止,我应受之。敷时绎思,我徂维求定。时周之命,于绎思!”
未及交渺回过神,忽听一声长嘶。“大人,小人欲往西河求学,就此别过。”大头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市井之徒何以知晓《大武》歌辞?”交渺茫然地看向良人,翟璜的头在拼命摇。
次日,翟璜夫妇途经瑕邑。近看,这是一段两壁峭立的壕沟,远望,则是一片安宁祥和的桃林。交渺一边疾行,一边赏景,不由得左右张望。可是,她越看越心惊。就在桃林之内,她隐约发现了几条隘道、人工石墙以及藏于其后、架在弦上的利箭。“这里即御秦之桃林塞。有此地在,秦之声息,晋无不知。”翟璜低声道。夫妇二人定然料想不到,一百多年后,这里将竖起一座赫赫有名的关隘,发生一场令山东诸国震恐的大战,成为一处埋骨累累的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