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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合阳兵寡,如何攻城?”
“合阳之兵可扮安邑援军,入城口籍为‘木瓜’。同时,另派元里、王城大军包围少梁。里应外合,少梁可下。”
“木瓜?”蹇余露出嫌弃的神色,恐怕是想起了那股酸涩滋味。他接着问道:“吴起乃良将,用兵如神,武卒之强悍,尽人皆知。即便知晓入城之法,如何抵挡晋人反扑?”
“武卒近战不俗,却灵活不足。大军可先以弓弩射之,挫其锐气,再以骑兵围之。”
蹇余思虑良久,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他将交涌安排在营中休息,帐前加派两名兵士,以护卫的名义。
三日后,交涌试探着询问自己的归期,蹇余却始终不肯吐口。交涌心急,他对吴起交代的对策并无多大把握。“过去了这许多年,将军是否还记得?守城将领会不会已经更换?如此重要的信息,秦谍会不会已经知晓?”交涌懊悔不已,“为何不备好退路!执意赴秦,寸功未立,如今却可能丧命于此。如何对得起父亲、母亲,如何对得起临喜、将军,如何对得起自己这一腔热血和满身武艺?”交涌寝食难安,他不得不每日向太阳神祈祷。除此之外,他实在无事可做。
半个月后,蹇余再邀交涌入帐。命令送来的那一刻,交涌大大舒了口气,传令兵手中并无兵器。进了帐,交涌见到的不仅是好酒好肉,还有几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见到交涌,蹇余立即起身,光着脚,小跑了两步,亲自为其斟酒。
交涌赶忙长揖行礼,道:“小人受宠若惊。”
“我军已入了城。”
交涌一惊:“拿下少梁了?”
“哨探而已。明日,合阳之兵将倾巢而出,大军也将启程。倘若拿下少梁,大人头功。”蹇余完全撤下了掩饰。交涌心中慌乱不安,倘若魏军胜,秦军入了圈套,自己定然活不成;
倘若秦军胜,不仅自己再也回不了安邑,父母恐怕也有危险。交涌还在琢磨,几只酥手趁他不备,偷偷爬上了肩膀。交涌顿时一个激灵。“贤弟无需多想,为表谢意,今日为弟略备薄礼。”蹇余露着坏笑,指着几位女子,“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贤弟,不知可否满意?”交涌回过神,脊梁顿时感到温热,衣襟也开始渐渐宽松。
交涌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紧张得说不出话。他紧紧拉住肩上的一只手,本能地不让她触摸胎记。“啊!”那女子被拽得生疼,想要挣脱,却几次都没能成功。
“只这一个?”交涌赶忙点头。“贤弟,关于少梁城的详细部署,咱们明日再谈,今日你且休息。”“你要好好服侍不更大人,否则你活不到明日。”“你们几个都下去吧。”
天色渐暗,交涌携女子回帐。此时他才发现,女子年纪尚小,至多十二三岁,却以粉敷面,朱砂饰唇,显得极不妥帖。在大阳人看来,十二三岁还是不谙世事的娃娃。
女子二话不说,便要宽衣。交涌赶忙拦阻,指了指营帐的一角,道:“无须宽衣,你且睡下。”
“大人饶命。”女子带着哭腔道。
“你不说,我不说,何人知?”交涌说罢,顿生悔意,这会不会也是试探?
“大人饶命。”女子浑身颤抖,不住地磕头。
“唉,过来吧。先吃些饭食。”
吃过饭,天差不多完全黑了。女子又要宽衣,交涌赶忙伸出手,戳中了人迎穴,女子立刻晕厥过去。“真真多此一举。”
入了夜,交涌辗转反侧,仍在思虑如何传信。按岳父大人的交代,他可以去找赵弓,可问题是,赵弓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他毕竟是秦人,是公族。更重要的是,他不清楚赵弓是何身份,赵氏嫡族还是支族?是否与被削的赵氏家族有关?自己这点成绩在国都可是被传得沸沸扬扬。
想着想着,忽然间,两名卫兵同时倒地,几个黑影悄悄接近。不等他起身,“唰,唰,唰!”几只利箭射了进来。交涌侧身一跃,躲闪过去。趁着夜色,他想取剑,可是他翻错了方向,短剑在营帐的另一侧,那女子躺下的地方。黑影哪里给他喘息,一支长戟直插而来。交涌反应不及,手臂划出了口子。见那黑影进了帐,交涌脚下生风,顺着长戟,握到了手臂。接着脚下一勾,腰部一顶,黑影下盘不稳,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他拼命挣脱却不得,双手还被牢牢攥着。交涌转腕拉起,将黑影挡在身前,任凭他苦苦求饶。脚步声传来,交涌等到的不是致命的箭簇,而是一队兵士。蹇余的亲信带着队伍及时赶到,绑走了交涌手上的黑影。就在这个过程中,亲信故意露出黑影手臂上的禾苗刺青,并对交涌言道:“请大人见谅,在下定会增派人手。”
交涌忍痛拱了拱手,心里却想,“差不多得了,何必呢?赵弓手下怎会如此不堪。”他叹了口气,定了定神,想起了那名女子。唤了两声,没有回应,正要靠近时,两个兵士进来,借着火光,将那女子扛起。交涌下意识地一叫,“哎。”蹇余亲信赶忙屈身行礼,“请大人休息。”接着,催促兵士出帐。交涌隐约看到,女子的胸前插着箭杆,再一转头,看到了筵上的一滩血迹。
次日一早,蹇余请交涌入帐,请教少梁守备的薄弱环节。交涌一一作答。蹇余不住点头,显得胸有成竹。随后,对交涌道:“此次出征,大人伤口未愈,不必随军。我已立下军令状,向君上,向秦人立誓,也请大人同立。”说罢,一篇竹简随即铺开。交涌头都没抬,便签了。目送大军离开,交涌显得局促不安,此前他从临喜口中得知一条通往少梁的小路,本想着此次功成便可回家,谁知临喜的殉命使得自己陷入了困境,少梁城也有丢失的危险。他环顾四周,蹇余亲信仍在。返回泾阳,还是强行潜回少梁?一个定然是等死,一个也几乎算得上速死。交涌左右为难。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赶到,又是一名带有禾苗刺青的兵士。拆开密信,交涌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回帐,取出两支六寸长,带有特殊划痕的竹简,交到此人手上。“速请大人遣二将分别持简,两路并进。记住,口籍‘琼瑶’。”再一回头,蹇余亲信以及手下数人皆没了踪影。
月余,消息传到泾阳,吴起攻克元里、王城,蹇余战死,三名秦谍被抓。至于蹇余是如何死的?只有天知道。交涌的军令状虽被送进了宫中,但他无需担心,毕竟有赵奉在,只不过为消除嫌疑,被暂时晾在了一旁。
转年,吴起再次发兵,攻克洛阴、合阳并筑城,死死扼住洛水东岸。魏之战神,由此得名。交涌希望大增,他以为自己距离返魏不远了。即便不是吴起,普通将领也看得出,哪里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呢?交涌计日而待。
然而半年后,形势急转。占据河西全郡后,大魏将重心移至中原,魏斯启用乐羊为将,全力攻打中山国。吊诡的是,这反令交涌平步青云,秦君加授其大夫爵位。赵弓还在私下里对其大加赞赏:“以迂为直,以患为利,奇才也。”原来,因乐羊初为翟璜门客,故秦国朝堂皆以为正是交涌劝说其父,方使魏斯改变了方略。交涌欲哭无泪,他不相信这是父亲的主意,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回到安邑将遥遥无期。可是,接下来又能如何呢?他已将命运完完全全交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