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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司寇府,交漪发现,这里有一支精干而隐秘的队伍,首领名锦。平日里他们是普通的守城兵士,是邮驿的邮人,是官府的文书,甚至是路边的乞人,可一到关键时刻,他们总是能迅速而准确地搜集情报。可以说在秦国,除了宫内之事,他们无所不知。这支队伍名义上受司寇领导,只因甘虎分心于栎阳令一职,而实际上听命于交漪,更准确的说,忠于君上的意志。
在锦的帮助下,交漪认识了一位金犁府上的家丁,任喜。交漪得知,数月前他的父亲和妹妹被一伙恶贼杀害。这伙人在郑邑一带兴风作浪,打着道义的旗号,干得却是抢掠的勾当,手段极其残忍。郑邑秦军曾多次围剿,怎奈他们行踪飘忽,既可退入大山,亦可潜入魏地。交漪心生一计,向司寇提议,由他亲率锐卒前往剿贼。他提道,“此议行有三利,利边邑稳定,利大人名声,利君上大业;不行则有三弊,农人无心劳作,贼人之风更甚,恐为魏人所用。”司寇应允,亲自奏请君上。当年冬,贼人灭,司寇名望大增。因此举同时解了郑邑大患,金犁遣人秘密送上百金。交漪将其中大部用于战死锐卒的抚恤,其余交由锐卒首领支配。他又另外拿出十两金,经锦送给任喜,望他知恩图报。
四六九年春,任喜传回了消息。他发现,每隔一段时间,府中便有生人前来传信。此人蒙面,行踪隐蔽,使用族中口籍。他的身份似乎很高,无论几时,主人必亲自接待,寥寥数语,便匆匆而去。他还注意到,每次无论是来还是回,方向毫无规律。任喜之所以如此清楚,因为主人命他随时备好草料和干粮,方便此人取用。从取用的草料估算,行程并不近。任喜见过一些自郑邑而来的族人,他们从不隐瞒行踪,有的还与他相熟,偶尔神色紧张,却不会如此谨慎。
交漪由此推断,老族长恐怕仍在人世,最有可能的地方便是雍城或泾阳。
两个月后,任喜收到了锦布置的任务,探听金氏对少司寇的真正目的。任喜不愿服从,请求见锦。交漪一见,差点笑出了声。其时,他假作仆人,立于锦的身后。
任喜两眼发直,上身直颤,手上不停地抹汗,两腿明显叉开,似乎裤子已湿。走到近前,立刻双膝着地,满脸的愁苦终于得以施展:“大人,我已经报答了您的恩情,您就放过我吧。主人已经怀疑我了,不过我是绝不会供出您的,绝对不会!我现在害怕极了,大人。这件事,实在无能为力呀,我从未听主人将起少司寇大人的名字。您放过我吧,我还有妻儿,不要逼我了。”说罢,连磕几个响头。再抬起时,额头渗血,满脸通红,眼神里充满了无助。
交漪用力将其扶起,拍了拍身上的枯叶,“坐。”任喜颤抖着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锦瞥了一眼交漪,接着端起架子,讲道:“我从未逼你做任何事,也永远不会。第一次见面时,还记得我们说过什么吗?你说,倘若帮我复仇,我愿用性命报答。”一旁的交漪适时按住他的肩膀,锦压低声音继续道,“你知道我死了多少兄弟吗?”
任喜哆嗦了一下,带着哭腔答道:“我感谢您的大恩,我已经将所有知道的统统告知了大人,不要再逼我了,不要再逼我了。”
交漪递过一碗酒,任喜一饮而尽,气息渐渐平缓。锦清了清喉咙,将头凑近,“你不用害怕,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不用对我感恩,我应该谢你才是。你是一个好人,做了一件大好事。你知道金霍吧,金氏老族长,与杀你父亲和妹妹的贼人一样,双手沾满了鲜血。”锦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道,“我与你一样,失去了亲人。亲人回不来了,我们只有对身边的人更好。你有孩子,我也有。你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路,正确但并不好走。我们都在路上,无法回头,你、我都一样。”任喜不住地点头,“你可能不了解朝堂上的事,金氏并不受欢迎。”
“我——我听说了。”
“听说了就好,我们无法改变做过的事,大多数人更无法选择未来。但你有,你可以有。”锦使了个眼色,交漪用力抬起任喜的肩膀,“看着我,睁开眼,看着我。你对我很重要,你对我们大家都很重要。”说罢,又递过一碗酒。
任喜喝完,叹了口气,“有一人可以帮助大人。”锦没有插话,慢慢听他讲,“支禾,府中宾客,与主人的关系很近,主人遇事不决时常常请其参谋。这个人相当傲慢,平日里都不拿正眼看我们。”
“住府上?”
“不,不在府上。”
“他有朋友吗?”
“没有,除主人外,我从未见他与何人来往。”
“有常去的地方吗?”
“我只知道,每次离府后,他必定去集市买鸡。有一次,天色已晚,主人遣我去买,可是等我买回来了,他竟然不要,就好像只有他买的鸡才是鸡。”
锦露出一丝微笑,“他长什么样?”
“非常好认,个子高,眼睛小,额头有颗痣,想藏也藏不住。”
“好,你回吧。”锦又递了眼色,交漪随即递出十两金。
交漪送走临喜,再归来时,锦稽首而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