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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少飞上有娘亲,又无寸土种庄稼,也就只有不怕劳累,靠打柴为生了。
然而,最劳累的,是他的心。他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过早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一颗天真烂漫的童心,饱经风霜,备受煎熬,经历了过多的坎坷,变得极为深沉、极为凝重。他的脸上,过早地刻上了生活的沉重,过早地失却了少年应有的欢颜。
木水见张少飞终日沉默不语,便说:“阿飞哥,你老是低着头沉思,半天说不说话,像个小老头一样。”
“唉!”张少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向着木水,说:“阿水,你我虽然同是上山打柴,你打柴是出于好心来陪我,你有爹爹、娘亲,不用你挣钱养家。假如你肩上担的不仅是一担柴,还担着一家人的生计,你还能这样无忧无虑么?”
张少飞句句有理的话,深深打动着木水那颗尚属童真的心,越发感到张少飞的经历太不幸了。
春去暑来,太阳像个火炉似的烤着大地,太镇村的土地也好像被火烤过似的,热浪迫人。李治文、陈木水的爹娘爱子心切,就再也不让他们的宝贝儿子在酷暑天气跟张少飞上山打柴了。
这天早上,木水他们一早在村口河边那株老龙眼树下等张少飞。
张少飞如往时一样,肩扛草枪,手拿柴刀,准时到来和他们会合。
但这天,木水他们一见张少飞,却十分难过地把他们爹娘的话对张少飞重复说了一遍。
张少飞听后,反倒安慰起木水他们来:“阿水,阿文,你们别太难过了,你们爹娘这样做,都是出于爱护你们呀!我无所谓的,谁叫我没爹疼呢……”
张少飞说到这里,鼻子一酸,一转身,离开了木水他们,朝着太山方向而去。
张少飞行了一会,心想:木水他们怕热,不和我上山打柴了,何不去隔离后梁村约卢惠兰一起去?
张少飞想到这里,身不由己地调转身,朝后梁村而去。
张少飞刚走了二步,但转念一想:今时已不同往日了,阿兰妹都长成黄花闺女了,孤男寡女在深山野岭独处,会引人非议……
“唉!还是不去找她了,谁叫自己的命不好呢?一切听天由命吧。别想那么多了,再胡思乱想,今天可打不到柴,阿娘要饿肚子了。张少飞一转身,大步流星径直朝山中去了。
深山老林中,野果十分多,张少飞砍柴累了,肚子饿,爬上树去摘野果充饥;口渴,到山溪旁掬起流水解渴;困了,在树荫下打个盹。
太阳像火盆悬挂在中天,但大树底下好乘凉,习习山风从山口吹来,令人浑身舒畅。
过于劳累困倦的张少飞在树荫下睡着、睡着,觉得脸部麻辣辣的。
他伸出右手一摸,是几只山蚂蚁。
那几只黑色的小精灵在他的掌心,蹬着几双又长又瘦的腿在挣扎。
他想了一下,定是自己临睡前吃了几个野果子,甜汁仍留在嘴角,惹来了山蚂蚁。
张少飞见这些山蚂蚁挺可怜的,不但没有掐死它们,反而将它们放回在地面,然后爬到树上去,摘了几个野果子,撕了皮,放到蚂蚁的前面,喃喃地说:“山蚂蚁呀山蚂蚁,想必你们看我孤单寂寞,是来陪伴我的吧?”
张少飞说到这里,看着身边的蚂蚁,又说,“你们找食物找得那么辛苦,如今想吃,就吃个够吧……”
看到那些肚皮干瘪的山蚂蚁吃得肚子鼓胀起来,张少飞一时忘了早几天与木水他们伤感离开的情景,竟开心地笑了起来。
尽管山蚂蚁根本听不懂人的语言,最后,张少飞指着它们说:“以后我有空会到这里摘野果给你们吃的,记住.你们也要多点到这里来陪陪我呀!”
张少飞说完,这才挑起两大捆干柴下山.担到邱县柴市里去卖。
一次,张少飞遇到了一根生长在岩石缝隙里,长满节结、疤瘌、树瘤的木柴。
自古以来,大凡上山砍柴的人,都是刻意避开节疤,专找树身上光滑的地方用斧头砍下去。
因为,在所有人的观念里,有节的地方粗大不说,而且木质坚硬,自然不容易砍断。
而这根木柴,上上下下不是节,就是疤,没有合适的下斧之处。
不知有多少樵夫,看见这样的木柴时,从未有人对它举起斧头。而张少飞却举起斧头,向节疤砍了下去。
果然,砍去四周的树皮,疤瘌包裹着的树干里斜插着一个枯死的结节子。张少飞轻轻一折,整个树干应手而断。
此时的张少飞,好像一下子成熟了。
他的个头比一般人要矮小一些,身板也要瘦弱一些。然而,他却成为一名最能干的打柴仔。
他每天挑到邱县柴市上的木柴,比所有人都要多得多。那些五大三粗、膀大腰圆、力拔千钧的壮汉自然不服,更丢不起人。于是,他们暗暗与张少飞较上了劲。
清早,天色尚未大亮,他们便抢先来到山中。中途,尽管他们累得浑身疲惫,快要散架了,也不敢稍稍懈怠。一天下来,他们砍的柴依然不如张少飞的多。
他们想:张少飞的力气远不如他们大,砍柴花费的时间也不如他们长,使用的也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柴刀,并不是什么神奇、犀利的工具,之所以比他们砍的柴多,一定是他投机取巧,采伐的都是一些最暄软的废柴,而他们一般砍的是硬木柴,要更费力费时。但是,他们悄悄查验的结果恰恰相反。张少飞的柴捆里里外外都是上好的最坚硬的干柴,不像他们,外面一层硬杂木,里面裹着的都是半朽半烂的暄软木头。
因此,张少飞担到柴市卖的柴十分抢手。
“难道张少飞有神仙帮助不成?”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张少飞的神仙就是他自己——一个明白了心的妙用、掌握了自然规律的人。
别人砍柴总是朝着一个地方用力砍,而张少飞则是绕着砍;别人总是千方百计躲开有节的地方落斧,而张少飞却专从有节的地方下手。
树干没有节疤的地方木质较软,他们力气又大,所以每一刀都能深深砍进木头里;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砍柴刀老是被卡住,往往向外拔斧头用的力气、工夫,比向下砍还多。有节之处虽然意味着木质坚硬,但越硬的地方越不卡斧头,木质越脆,越容易砍断。
真理,就这样普通。
因为过于普通,尽管张少飞反复说明,其他打柴的人就是不肯相信。
人的思维,常常困顿于惯性的怪圈而不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