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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九点,叶晚意和唐礼如约在使馆门口等着金项链工头带人过来。九点过了十分钟的样子,工头腋下夹着一个黑包,脖子里还是那条闪闪发光的链子,带了个面生的男子,姗姗来迟出现在使馆。
不是小胖,也不是贵叔,可能是那天的几十个民工之一,叶晚意也不能完全肯定。
“唐大使,你好你好。”工头叼着烟,见到唐礼,客气地要和他握手。
唐礼被这称呼雷到了,他干咳两声,礼貌说道:“叫我唐礼就好,还有,这里不能抽烟哈。”
“行吧。”工头把烟头往地下一扔,用脚尖把火撵灭,然后一抬头,才看清旁边叶晚意的脸。
“你怎么在这儿?”工头记得她,那天在机场就有她煽风点火的份。
“我是记者,需要采访。”叶晚意看了一眼那个面生的男人,转而问工头,“小胖和贵叔他们在哪,怎么没过来?”
“他们啊,干活呢,出来半天不得扣钱嘛。”说着,工头把旁边的男人往前一推,“喏,你们不是要采访嘛,需要怎么说,说什么,让他来。”
“一上午三小时够了吧。”他看了看表。
叶晚意点点头:“嗯。”
选了一处后面有国旗的地方,叶晚意支开三脚架,架好机器。
“你叫什么名字?”她一边调试设备,一边和这个男人闲聊,“家是哪儿的?”
男人二十多岁的年纪,骨瘦如柴,皮肤黑黑的,他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回答叶晚意问题的时候,总是要转头去看金项链工头的脸色,似乎那边不点头,他就不敢说话似的。
“我叫阿才,广西的。”
“你应该和小胖、贵叔是一个地方的人吧。”叶晚意又问,“他们人呢。”
阿才看了一眼工头,老实回答:“在工地。”
“工地在哪?”
“不……不知道。”阿才被瞪了一眼,改口道,“我不认路,不知道。”
叶晚意眉头皱着紧紧的。
金项链工头有点不高兴了:“我说你这是警察查户口还是记者采访问问题啊?”
唐礼也察觉不对劲,对着工头说:“今天工人回不回宿舍?我们得见他们一面才放心。”
“什么叫放心?我们还能害了他们不成。”
“那老见不着他们人算怎么回事?”
“人不是给你们带来了吗?”工头指着阿才,“难道你还要我把他们五十个人全领过来?不是我说,你们大使馆现在工作这么闲的吗?没其他事干了?老盯着我们打工的干嘛啊。”
“就是你这种遮遮掩掩的态度才更让人怀疑。”叶晚意沉着脸,“在飞机上,你收走他们的护照,现在躲躲闪闪,我们去了两次宿舍都没见到他们人,我们有合理的理由怀疑你,完全就是在非法用工。”
工头脸色立马冷了下来,他指着叶晚意的鼻子:“我这是看在大使馆的面子才来的,你们说要配合采访,好,我们来了,现在是要干嘛?你有证据吗就说我非法用工?老子还不伺候了,你采访鬼去吧。阿才,我们走!”
“不准走!”叶晚意拦着他,厉声道,“今天必须在这儿把事情交代清楚。”
“你算老几啊,就让我交代,我是拿着合法签证、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又不是罪犯,凭什么跟你交代?”说完,金项链工头就要推开叶晚意。
唐礼眼疾手快,上去抓住他的手,才没让叶晚意被他推到:“说话就好好说,动手算怎么回事!”
“怎么?还不让人走了?怕是你们大使馆还没这个权力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吧。”
阿才站在一边,不敢说话,只能跟着工头一起往外走。
“李致富。”沈星河从办公室赶过来,冷冷叫工头的名字,“使馆是没有限制你人身自由的权力,但是,我们有资格过问每一个中国公民的情况,你最好配合。”
工头没见过沈星河,一直以来,接触的都是唐礼,那天倒是还有个长得高高瘦瘦挺好看的姑娘,只不过今天没看见。
他看说话这人气势凌厉,虽然挺年轻的,但是这不怒自威的样子,估计级别要更高一些。
“我不是配合了么,阿才我也带过来了,你们该问的不问,不该问的问一堆。”工头吐槽道。
“什么叫该问,什么叫不该问。”沈星河冷着脸,反问他,声音不大,其中份量,不言自明。
工头不说话,场面一时之间僵着。唐礼和叶晚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人要是死活不说,总不能把他抓起来,他果真要走,他们是不能拦着的。
“李致富,今年45岁,2012年第一次入境多尼亚,因为签证问题被抓进移民局两次,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奔走运作,拿到了合法留在多尼亚的手续。从事劳务派遣工作,公司嘛,规模不大,靠从国内拉人过来打工赚人头费和管理费。”沈星河轻飘飘就揭了他的老底。
唐礼惊了,心想师兄是怎么查到这些的,他找了半天人,不过也只是拿到一些最基础的个人信息。
工头这下不敢太嚣张了,他摸不清沈星河是什么意思,更不清楚他是什么路数。
“他是谁……”工头问唐礼。
“这是我们沈处长。”唐礼用标准微笑介绍,“你可以叫他沈大使。”
“……”
沈星河敛了敛神色,用只有当场几个人能听清的音调,冷声对工头说道:“你可以不配合我们的工作,同样,我也可以让你在多尼亚待不下去。要不要试试看?”
工头瞪大眼睛,心想尼玛这是大使能说出来的话?但是一时之间也不好发作,毕竟这是他的地盘,遇到事儿,他帮不帮你另说,但是在多尼亚随便搞你两下子,让你难受可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唐礼屏住呼吸,也被师兄这句话震到了,虽然……书上和课程里都没有这么教过……但是看到工头想骂又不敢骂的吃瘪样子,真的好爽啊!对待流氓,就不能用君子的办法。
就在工头琢磨着要怎么应对的时候,一旁的阿才见沈星河说话这么厉害,终于忍不住了。他一下子跪下,拽着沈星河的西装布料:“求你救救我们!”
“阿才!”工头恶狠狠地叫他名字,想上前把他拖走。
唐礼见状,立马叫来安保组,把工头李志富控制住。
沈星河弯腰,把阿才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语调沉稳有力:“你先起来,有事情慢慢说,不要怕。”
阿才这才大胆开口:“他骗我们!本来说好来这边工资给500块钱一天的,管理费扣百分之二十,食宿全包,结果……结果他给我们吃的东西怕是连猪都不吃!十几个人住一间宿舍,不给天天洗澡,一天只给6个小时睡觉,其他时间全要干活!不听话,想要回国,他就派人打我们,还要撕了我们的护照,让我们永远回不去!”
“你放屁!”工头大骂,“出来打工哪有不辛苦的,合着还得好吃好喝供着你?”
“我们不是吃不了苦,只是那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阿才说。
“那你们那天晚上去的地方呢?”唐礼问,“本来不是住在那儿的么?”
“那天要不是你们大使馆派人陪着我们一起从海关离开,可能他就一下子把我们拉去工地了,他怕你们大使馆的人到那看不下去,才把我们先拉去那个条件好的工厂的,给你们看了淋浴间、食堂、睡觉的地方,你们觉得都安排妥当了。结果你们前脚一走,他立马让我们收拾东西上大巴,带我们去了那个鬼工地。”
唐礼服了,还能有这种操作,合着他那天看到的都是假的啊……
沈星河皱着眉,走到工头面前,他被安涛按住,动弹不得。
“你觉得现在这事儿,我们大使馆管不管得了呢?”他厉声问李志富。
“……”工头耷拉着脑袋,心想今天真是栽在这儿了。
阿才索性一股脑全说了:“他昨天接到使馆电话,说要采访,不敢回绝你们,他就找到我,让我跟他来,还嘱咐我不要乱说话,不然……不然就在回去的时候,把我从车上扔出去,让我死在外面。”
“放心,到了这儿,你就不会有事。”沈星河先是安慰阿才,随后让阿涛押着工头开他自己的车在前面带路,他们坐另一辆车跟在后面,为了安全起见,又叫了一名安保组的人荷枪实弹跟着。
叶晚意和沈星河坐在后座,唐礼坐副驾驶。
“师兄……你那天说劳工环境差,我还觉得是不是你多虑了,现在真是……细思恐极。”唐礼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那天我就晚一点再走了。”
“有人居心不想让你看见真实现状,你待多晚走都是徒劳。”
叶晚意拿着机器,扭头问沈星河:“这些可以拍吗……我怕拍出来太……没人敢来多尼亚了。”
“先拍着吧。到时候怎么播,再探讨商量看看。”沈星河缓缓开口,“有些现实的东西,拍得越真实越残酷,才会令人警醒,这样才不会有那么多人上当,妄想着到国外来挣高薪。同样,非洲这里有堪比天堂的美景,也有犹如地狱的陷阱,需要辩证地客观地看待。”
叶晚意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们的车跟着前面那辆车,行驶了约莫半小时,才到目的地。
下了车,叶晚意被眼前的景像震惊了,她从未见过如此脏、乱、差的地方,简直像个垃圾场,坑洼不平的泥土路面,还有一股让人作呕的臭味。
“小心脚下。”沈星河牵着她,怕她在这种路上走不稳,他低声叮嘱她,“可以拿湿巾捂着鼻子。”
“嗯。”叶晚意乖乖照做,还替他拿了一张,“你也捂着。”
顺便也给了唐礼一张。
工头带路,跟着他后面,他们来到一间大的、用塑料板和废旧薄铁板搭的厂房,还有一部分直接是用废旧集装箱改造的。
里面的地面、空中接着乱七八糟的电线,头顶上的电扇呼啦啦吹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然后一群上身打着赤膊、下身只穿了条平角内裤的男人们在干活,杂物堆了一地,他们似乎在干着分类的工作。
“贵叔!小胖!”阿才大喊,“大使来就我们啦!”
干活的人听到门口的动静,纷纷放下手里面的东西,一起聚集走到了外面。
叶晚意看这些人穿得实在是有点……她偏了偏头。沈星河则不动神色地站到了她前面,把她护在身后,用身子挡住了她大部分视线。
小胖身上有被鞭子抽打的痕迹,他看见唐礼、叶晚意,还有两个拿枪的人押着工头,那股子委屈的情绪像是突然得到了释放似的。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热泪要往外面涌。
“你们的情况使馆已经大致了解,现在过来,就是帮大家解决问题和难处的。”沈星河安慰他们,“大家不要害怕。”
小胖用胳膊擦了擦眼泪,哽咽地说:“我们……我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
工头幽幽开口:“我又不是不发他们工资……谁想回国,走就是了,我不拦着,护照在那个柜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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