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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这三江口的商船排了几里长,大小商船得有上千只,戴大人这几日想必十分操劳。”
戴宏德端起酒杯道:“生意上的事情,谈不上操劳,侯爷,我敬您一杯。”
徐志穹没端杯,看着戴宏德道:“就算只有一千只商船,每只船走上一遍,想想就觉得辛苦。”
戴宏德笑道:“我兄弟走惯了水路,再说这生意也不是我一人操持,谈不上辛苦,侯爷,且赏我个薄面,满饮此杯,我即刻命人打开航道,送侯爷南下。”
戴宏德说起了正事,墨迟请他来,就是为了放行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把话题岔开。
徐志穹还是不端杯:“这么多商船,我看着都觉得眼睛泛酸,大人怎就说不累?”
戴宏德没有作声,戴宏毅在旁接过了话头:“这生意做的确实辛苦,我们兄弟几天几夜没合眼了,难得侯爷体谅。”
徐志穹笑道:“既是如此辛苦,我看这生意就别做了。”
刚刚轻松下来的气氛,瞬间凝固起来,戴宏德放下了酒杯,默默看着徐志穹。
戴宏毅在旁笑道:“侯爷,这生意可不是我们一家的,你说不做便不做?”
徐志穹吃了口江鱼道:“你且说说,还有谁家的,且写个名册给我看。”
戴宏毅接着笑道:“我当真写了名册,侯爷敢看么?”
“那有什么不敢,我这便叫人取来纸笔。”
山艳见情势不对,频频给徐志穹递眼色。
徐志穹视若不见。
墨迟在旁端着酒杯,澹然的看着热闹。
戴宏德开口了:“宏毅多吃了几杯酒,言谈之间或有冒犯,侯爷不要见怪,天色不早,我兄弟不便叨扰,这就告辞了。”
兄弟俩起身要走,徐志穹道一声:“且慢!二位,我时才是以良言相劝,这生意真不能做了,里边牵扯着人命。”
戴宏德明白了徐志穹的意思,他说的人命,指的应该是北方的灾民。
“朝廷向北运粮,赈济灾民,戴某担心有奸商以次充好,缺斤短两,戴某此举,是为朝廷出力,某等虽非官身,但自父辈起,也为朝廷效力几十年了。”
徐志穹点点头道:“且算你们有些功劳,且说这生意做了几十年,银子也赚够了,我再劝你一句,这生意里边真牵扯着人命。”
戴宏德没再多说,起身离席,带上戴宏毅离开了船舱。
山艳忧心忡忡道:“运侯,这人却不好得罪。”
徐志穹叹口气道:“我自以好言相劝,一连劝了三次,他怎就不听呢?”
……
画船之上,戴宏德命人煮了一坛梅花酒,与戴宏毅对饮了两杯。
“宏毅,你时才说话为何任地鲁莽?”
“兄长,我也想把话说的婉转些,我也想跟他客套几句,可他姓徐的咄咄逼人,他分明是要断了咱们家的生计!”
戴宏德叹道:“你有所不知,此人来历非同一般。”
“不一般又怎地?一半京官的财路在咱们手上,我就不信他都给断了!今夜我便找几个水性好的,把他那鸟船给他凿沉了!”
戴宏德皱眉道:“不能乱来!得讲规矩,谁先动手,谁就坏了规矩,只要咱们守住规矩,就是皇帝老子来了,咱们也占理,
叫你手下的伙计把过往的船只都给我拖住,河道之上不给留半点缝隙,我看他能跟咱们耗上几天。”
次日天明,徐志穹站在甲板上,却见河道上船只堆叠,却比往日更加密集。
墨迟叹口气道:“看来戴大人是不打算放咱们走了。”
山艳道:“这连个靠岸的地方都没有,一船的柴米补给却也没个着落。”
墨迟笑道:“这倒不必担心,只要运侯答应,我自借一条商船,再花点银子,从这河道之中蒙混过去就是了。”
“蒙混过去?”徐志穹笑道,“大宣的侯爵却在大宣的河道里蒙混过去?殿下这番嘲弄可真扎了徐某的耳朵。”
墨迟耸耸眉毛道:“不知运侯有何高见?难不成留在这里等个一年半载?”
徐志穹笑道:“哪用一年半载,今夜我且给戴大人送份厚礼,咱们有这份诚意,我料戴大人明天一早就能放行。”
深夜,戴宏德正在画船之中理账,长子戴志光提着一枚锦盒道:“运侯派人送来了一份礼物,交到孩儿手上,人便走了。”
戴宏德一笑:“终究还是个懂规矩的人,志光,记住,什么东西都大不过规矩,只要守住了规矩,不管对面是什么成色,都得跟咱们低头。”
“父亲,那他们的船队……”
“既是过来送礼,就证明他们服软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打开河道,放他们过去吧,顺便把你二叔叫来,规矩上的事情,我还得好好教他。”
戴志光转身离去,戴宏德接着理账。
他没急着拆开礼盒,徐志穹送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态度。
理过两本账,戴宏德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额头,趁着歇息的当口,把礼盒拆了。
待打开盒子一看,戴宏德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盯着礼盒默默坐着,坐了小半个时辰。
戴志光走进了船舱:“父亲,我四下找了,没找到二叔……”
语声戛然而止,戴志光找到他二叔了。
他二叔戴宏毅的人头,就在他父亲的书桉上,端端正正放在礼盒里。
人头下边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
“这生意里边,牵扯着人命。”
徐志穹所说的人命,不是北方的灾民。
这生意里牵扯的人命,是戴宏德的一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