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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像是突然从庄浅的话中反应过来,狠狠推开她,大吼:“你说谎!你从小都是说谎精!我为什么会有你这种女儿!你为什么不肯好好听妈妈的话!”
庄浅情绪未变,声音却变得艰涩,执拗地重复:“是你,让爸爸,再也回不来了。”
庄曼怔愣,随即大笑,疯狂大笑:“骗我,都骗我!你们全都是骗子,我不会相信的,我不会相信你们这些骗子的……”她踉跄着站起来,朝着门口走,神情木然而凶狠:“骗子都不得好死,说谎的人全都会不得好死,老天爷会收了你们这些谎话精,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妈妈!”庄浅连忙从沙发上起来,到门口紧紧拉住庄曼:“我送你,回去。”
“回去?”庄曼泪流满面地看着她,双手颤抖地捧着她的脸:“回哪里去?你告诉我,我如今还能回哪里去?”
庄浅难受地紧紧抱住了她,声音哽咽:“妈,你清醒点,清醒点,好不好?我求求你。”
庄曼一下子没有了声音,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的表情。
许久,她似乎重新恢复了理智,手足无措地握着庄浅的手,声音带着哭腔:“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相信那个人的话,我不该相信骗子的话,可你们为什么要说谎!”她痛哭到哽咽,紧紧抱着庄浅:“小浅,小浅,你不要怕,做坏事的人都会死的,他们都会遭报应的,欺负你的警察也会遭报应的,你不要怕,妈妈会很疼你的,妈妈会对你很好的,我对你好了,你爸爸就不会生我的气了,他就肯回来了,小浅,你要什么妈妈都给你好不好?你别生妈妈的气好不好?”
听着她胡言乱语,庄浅却浑身如遭雷击,她紧紧握着庄浅的肩膀,厉声道:“你刚才,说什么,欺负我的,警察?”
庄曼又哭又笑:“就是刚刚啊,他会死的,他欺负你,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靳正言。
庄浅倏地回过神来,又急又怒地推开庄曼扯着自己的手,急忙去车库取了车,飞速开着车上了路。
她想,靳正言如果是沿原路返回的话,那现在肯定已经上二环路了,她就是拼命追赶也赶不上的,可却依然存了一丝侥幸。
这时候她后悔,没有留个靳正言的手机号。
车子一次次提速,每一次剧烈地转弯,都拉扯得她未愈的右手生疼,庄浅脸色难看,不管不顾朝前,终于在刚上二环路的时候,看到前方一辆跑车被撞翻在路边,肇事车辆是一辆大卡,现在车主消失了,只留下两辆半毁的车在路边。
庄浅迅速下车,赶上前去,结果就看到被卡在驾驶座上的靳正言。
他浑身都是血,被卡在折断的驾驶座和挡风玻璃之间,形状痛苦。
庄浅重重敲开车窗,伸手去拉他,紧张喊:“靳、靳督察,醒醒,你醒醒!”
路上少数开车的司机经过,见到车祸,脑袋探出窗口提醒她别胡来,说不要移动伤员,等救护车过来再说。
庄浅充耳不闻,仍然拼命将靳正言往外拉,手臂被车窗玻璃隔得汩汩流血。
“庄、庄浅?”靳正言总算睁开了眼,看到她满脸焦急而沉默,他轻推她的手,艰难道:“叫、叫救护车来,你力气不够的。”
他被卡在了里面。
“你配合点,朝外!从这里,窗户这里。”庄浅只奋力将他朝外拽,似乎一刻都等不得。
靳正言被她拉扯得手臂疼,不得不照做,努力半边身体朝外,配合使力,
终于,又过了五六分钟的时候,他大半个身体被拽出了车外。
“你怎么会——”
“快、快离开,”庄浅打断他的话,拖着他就跑。
两人刚跑出不到一百米,身后轰隆一声剧爆,热浪滚滚而来——
靳正言的车,连同着刚刚乌拉乌拉赶到的救护车,被齐齐炸飞在马路。
庄浅终于精疲力竭,松开他的手,无力地软倒在路边。
靳正言浑身狼狈,心有余悸地盯着前方熊熊余焰,眸中惊涛骇浪。
他转身看庄浅:“你知道我的车出事了——”
庄浅却没有看他,面若死灰,眼神涣散。
“你知道我的车被人动了手脚对不对?”靳正言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大声质问:“你因为知道我的车坏了,知道是谁对我的车动了手脚,所以你才开车赶来的对不对?”
庄浅依旧一声不吭。
靳正言看着她此刻的表情,和她沾满手臂的鲜血,想起她刚才拼了命将他往车外拉的模样,突然觉得一阵愤怒,与不忍。
他松开了她,没有再问了。
也不必再问。
两人沉默了很久,庄浅才率先开口:“我还,有事,先、先回去了。”
“你为什么赶来?”靳正言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沉闷到压抑:“即使你救了我的命,我也不会对你半点手下留情,你为什么拼死拼活地赶来?”
他此刻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死在这场车祸中了,那她小心守着的秘密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因为,你是我,唯一见过的,好的,警察。”
她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
靳正言被送去了医院,庄浅没有再开车回去,也没有余力再开车,因为浑身狼狈还带着血,她招呼了好几辆出租车才有司机愿意载她,将她送回了公寓。
结果一回来又是晴天霹雳。
庄曼不见了。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电话给疗养院,得到的答案是,庄曼已经很多天没在疗养院住了,说是身体好多了,要搬回去跟家人住。
家人?除了她,庄曼又哪里来其它真正的家人?
庄浅万念俱灰,手抖得连手机都握不住。
匆匆向外赶。
……
“庄浅!”乔焱开车刚到,就看到她浑身狼狈地从公寓出来,他神色一慌,立刻下车抓住了她:“你去哪里了?你到底去干了什么?”
“你放开、放开,”庄浅使劲推他,“我有事、有急事。”
“急着去杀下一名仇人吗!”乔焱狠狠拖着她的手,怎么都不肯松,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愤怒:“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就因为我晚了一步,你亲手害死自己父亲,就因为你可笑的意难平,你亲手用残忍变态的手段杀死那么多人,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就在刚刚,二十分钟前,乔焱才得到的消息:第三名受害者出现了。
一样的行凶手法,一样的残忍无情。
命案发生的时候,正好跟庄浅离开警署的时间相吻合。
而现在她又这副模样出现在他眼前。
乔焱紧紧抓着庄浅的手腕,怒与气烧红了眼眶:“你究竟要怎样才肯罢手?”
他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坚持的一切其实都只剩下绝望和可笑:“我以为你只是城府深一些,我以为你从前让我替你做那些事都只是情非得已,可是你一直都是心肠狠毒!我一次次帮你,一次次不计后果地维护你,甚至不惜为了你自毁前程,而你却一次次利用我的好意,去做你那些丧心病狂的丑事!”
庄浅心急如焚,却又百口莫辩,最终在他一句又一句愤怒的控诉中,缓缓沉寂了表情。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她哽咽着说,发音断续:“小焱,我在你,眼中,就是一个,毫无人性的,变态杀人狂?”
乔焱冷冷盯着她:“你就是。”
庄浅一下子沉默,连最后一点博取同情的眼泪都省了。
她情绪异乎寻常地平静,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小声祈求说:“如果,我真的,被判入狱,可不可以,求你,最后一件事,替我照顾、照顾我、我们……”
“我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乔焱狠狠一把推开她:“庄浅,从今天起,我不会再替你做任何一件事,你也别再将我当傻子踩着耍!”
庄浅毫无防备之下被他推搡在地,撞在花坛上,整个人疼得几乎没了知觉,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乔焱见她模样痛苦,心底一慌,下意识上前了两步就想去扶她,可是脑海中瞬间又浮现出数名受害者的残忍死状来,生生止住了他上前的脚步。
后来,乔焱什么时候离开的,庄浅不知道,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感受到的除了痛,还是痛,唯一的恨得就是,死亡怎么还不快点来。
……
乔焱开着车,失魂落魄地在外面转了一圈,然后来到了犯罪调查科,找到正从医院包好伤口回来的靳正言。
他语气平静地说:“我有新的证据提供给警方。”
靳正言一怔,似乎不明白他此刻的做法。
乔焱不理会他的震惊,径自将一张旧照片拿出来,放到桌上:“这是我从庄浅出事的车上找到的,应该是属于她的东西。”
他语气木然,带着力求解脱的痛快,又掏出包里一个白色的手机:“在安千秉死后,我偷偷黑进过她的手机,恢复了被她删掉的数条短信,里面有她的详细事后部署:在杀害每一名死者之后,利用舆论压力,为死者制造一些真假难辨的罪状,来激起民愤,转移警民注意力,以此掩人耳目,继续作案。”
乔焱红着眼眶说:“我不知道你们警方是怎么查案的,我这样算不算知情不报的帮凶,但是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根本不正常。”
靳正言接过那张老旧照片,看到上面被涂抹掉脑袋的地方,果然是红得妖异的指甲油材料,他沉默了片刻,最后说:“我们办案有自己的规矩,不放过任何一名凶手,也不会不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庄浅是无辜的,凶手另有其人,警方不会再单独立案查她。”
靳正言说:“警方现已掌握确凿证据,展开逮捕行动了,犯下这等案件的凶手,不可能再让她逍遥法外。”
“你说什么?”
乔焱脸色刷白。
靳正言见他神色恍惚,脑海中又无端浮现出那张清丽苍白的面容,顿了顿还是说道:“我知道由我来说这些话可能不太恰当,但是,你跟庄小姐的关系应该不只是普通朋友吧?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我觉得她最近情绪可能会有些难受,医生说她肚里孩子胎位不稳,怀孕初期不能有激烈情绪波动,如果你有时间话可以多陪陪她,毕竟她……”
毕竟她才没了父亲,又即将失去母亲。
靳正言发现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声音竟然会止不住发涩。
他还零星地说了些什么,乔焱已经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满心都只盘桓着一句话:她肚里的孩子,她肚里的孩子。
她肚里有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