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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恐后地逃离了南京,绝大部分普通老百姓都像蜗牛或者说像鸵鸟那样躲在自己的家里瑟瑟发抖,似乎即将到来的异国侵略军可以攻破国门,却无法闯入他们的家门。
一大早,十几辆小汽车鱼贯着缓缓地驶出位于黄埔路清凉山的一座临时官邸,然后向着郊外驰去。空寂的街道上,黄叶在凛冽的寒风中簌簌飘落着,更是为此时的南京增添了沉重而压抑的悲凉气氛。曦光下的南京白霜似雪、白雾如云,落满枯枝落叶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只有一队队荷枪实弹的武装士兵。车队出中山门后开向紫金山,先绕经陵园新村、灵谷寺等地,一路无声,像一队灵车,而车上每个人的此时心情也犹如参加葬礼般沉重阴郁。其中一辆车里,一位身着戎装、神色疲惫而憔悴的清瘦长者沉默不语地看着车外的苍凉画面,吩咐车队进一步地放慢车速,让他再好好地看看南京的一草一木,他不只是留恋,更是因为他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再回来,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回来,也许就一去不回了。
这位清瘦长者正是此时中国的最高领袖,蒋介石。看着物是人非、一夜之间荒凉得犹如空城鬼域的南京,蒋介石黯然神伤、愁绪满腹。
同坐在一辆车里的南京卫戍司令长官唐生智上将忧心忡忡地劝解道:“委员长,请您快点离开吧!日寇就要兵临城下了,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您是党国领袖,并且眼下又是关系到我泱泱中华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您更加不能有任何闪失啊!南京,您就放心地交给我吧!卑职一定率领守城将士奋勇杀敌、报效党国,绝不辜负您的信任,绝不辜负举国百姓的重托!”
“好!好!”蒋介石语气惆怅地轻轻叹息了两声。
车队转道驶向中山陵。蒋介石从车窗里往外望去,眼神里再度浮起忧伤和悲苦。蒋介石马上就要离开南京,前往武汉,临走之前,他特地前来拜别孙中山的先灵。
站在孙中山的陵园祭堂前,凝视着堂中的孙中山的汉白玉坐像,蒋介石郑重地脱下帽子,深深地三鞠躬。沉默不语了一会儿后,蒋介石神情无比感伤地对身边的宋美龄说道:“夫人,我在南京风风雨雨十年,惨淡经营了十年啊,现在南京却要落入日本人手里,真是想不到啊!”
宋美龄柔声安慰道:“达令,不要难过,我们还会回来的。”
唐生智愈发地急促不安:“委员长,时间真的不能再耽误了,请您快离开南京吧!”
蒋介石戴上帽子,点点头,叹口气后转身离开祭堂,离开中山陵。
众人重新上车,车队驶向南京城内的明故宫机场,“美龄”号专机和十二架德国最新式的Bf-109战斗机已经在机场上准备就绪了。机场边自然没有欢送人群,只有一名眉目俊秀、英气勃发的青年少校军官带着一队卫兵在守护着飞机并且等待着蒋介石一行。看到那名少校军官后,蒋介石心头微微地颤抖了起来,下车后,他走上前,声音也同样颤抖起来:“纬儿…”
这名少校军官是蒋介石次子蒋纬国。
蒋纬国肃然立正,向蒋介石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蒋委员长,飞机随时可以起飞。”
蒋介石一下子心如刀割,他目露极度不忍和不舍地看着蒋纬国,翕动一下嘴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纬国…”宋美龄走上前,然后拉起蒋纬国的手,神色焦躁、语气急促,“这是离开南京的最后的飞机了,你…你还是跟我们走吧!别逞强,子弹可不长眼啊!”
蒋纬国看着宋美龄,微笑道:“夫人,纬国是党国军人,杀敌报国、守土保民正是分内之事,眼下倭寇进犯,纬国岂能临阵脱逃?”他又望向蒋介石,再次敬礼,正色凛然道,“报告蒋委员长,国军第918装甲团全体官兵都已做好杀敌报国、杀身成仁的准备!请蒋委员长放心!我们一定不负军人使命,与倭寇血战到底,为国家流尽最后一滴血!”在说这番话时,蒋纬国目光如炬,神色坚毅似铁,语气更是贯若长虹。
宋美龄取出一块手帕,扭过头,不停地擦拭眼泪。
蒋介石看着蒋纬国,表情似乎融化了,眼圈微微发红:“好,好…”
宋美龄轻轻地抽泣了一下:“纬国,你要保重呀!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呀!南京就是丢了,也不要紧的,只要你打完仗平平安安地来武汉,我们一家人再团聚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
蒋纬国笑了笑,点点头:“父亲、母亲,请你们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赢的!”
蒋介石目光温和而悲惋地反复看着蒋纬国,点了点头,然后步伐沉重地走向飞机。
“父亲!”就在蒋介石踏上舷梯的时,十几米外的蒋纬国突然大声呼喊起来。
蒋介石略感惊讶地转过头。
蒋纬国以军人标准军姿站立着,他看着蒋介石,所有人都看着他。看到蒋介石回过头,蒋纬国双膝弯曲、双拳紧握,上半身紧绷着,直挺挺地向蒋介石跪了下去。
“父亲!”蒋纬国两眼通红、泪水涟涟,他神色庄严而悲壮,声若洪钟、颤人肺腑,“如果儿子战死在南京,儿子就不能给您尽孝了,就不能给您养老送终了!儿子在这里请您原谅!父亲,请您多多保重!”说完,蒋纬国伏下头,给蒋介石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时,蒋纬国已是泪如泉涌。
机场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继而无不被这股悲凉壮烈的气氛给感染,所有人尽皆动容,不少人都心潮共鸣、泪水盈眶。蒋介石是蒋纬国的上级,也是蒋纬国的父亲。刚才,蒋纬国是以下级身份向蒋介石表达战斗誓词,而现在,蒋纬国是以儿子身份向蒋介石进行战地告别。
宋美龄再次取出手帕,一边擦拭眼泪一边低声念叨道:“傻孩子,傻孩子…”
蒋介石看着蒋纬国,眼眶也湿润了,“好!”他声音颤抖不已,“好孩子,好孩子…”
蒋纬国站起身,一边流泪一个微笑:“父亲、母亲,你们走吧,儿子要上战场了!”
蒋介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似乎想抚摸一下蒋纬国,但还是收回了手,走上飞机。
美龄号专机和护航战斗机开始起飞,机场上的蒋纬国看着飞机,飞机上的蒋介石同样看着蒋纬国。父子对视,距离越来越远,蒋介石老泪潸然,蒋纬国更是泪如雨下,他久久地目送着逐渐远去的机群,直到机群消失在天际云端还站在原地,整个人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几名青年军官走到蒋纬国身边,都满脸同情地安慰着蒋纬国:
“团座,委员长已经走了,您别哭了…副座你哭得让我也想起我爸妈了…”
“委员长有团座你这么孝顺的儿子,真是他的福气啊…”
“国破家何在,委员长都把儿子送上战场了,我们还犹豫什么呢?”
“唉!团座,看开点,委员长只是走了,又不是死了,况且,快要死的人是我们…”
蒋纬国哽咽着点头,他不停地擦着眼泪:“各位兄弟,抓紧时间准备战斗吧!小日本就要上门了!”他转过身,虽然他还在汩汩地流着泪,但他脸色紧绷,表情决绝,眼神里更加是充满了一种近乎狰狞的发狠。看着炮火连天的南京城,蒋纬国裂眦嚼齿地想道:“一年多了,终于要轮到老子上场了!日本人,来吧!老子等着你们呢!另外…”蒋纬国狠狠地擦着根本止不住的眼泪,“萧浩然那个王八蛋,他从哪儿弄来的这包芥末?弄得老子一把鼻涕一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