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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那天是平安夜,周粥和爷爷做了一次真正的告别。
胃癌,切掉一部分胃,转移,全身插管,注入白蛋白,回家,床前,枯槁毫无生机,结束所有。
那是一场长久的告别仪式,比周粥遇见的任何一次都长久,周粥披着白麻,喧嚣的厅堂,有哭泣,还有敲打,周粥没有哭,只是一夜未睡,充饥的是一罐罐八宝粥。
凌晨,周粥被抱起,去看躺在方盒子里的爷爷,所有人围着那个盒子哭泣,拉扯,似乎要关上什么再也看不见的东西,周粥看了一眼睡去的爷爷,那一眼是恐惧,因为爷爷已经枯槁没有人形。黑色的棺盖尘埃落定,板上钉钉,封闭缝隙。八人将其抬出,周粥提着煤油灯,走在队伍的前头,走在那黑棺的前头,主持仪式的爷爷告诉周粥,提着煤油灯一直走,不要回头。天未亮,似乎只有周粥手里的灯指引着方向,一切吞噬在黑夜里,一起吞噬的还有粥爷爷和爷爷的炒西“绿”柿、烤香肠。
一路上,遇着认识的人家就会放上一条短鞭,烧上一沓纸钱。周粥一路沉默,看着大人们挖了一个长方形的坑,然后将那黑色轻轻落了进去,盖上土,留给周粥的就是一个冢——家冢,周粥唯一认识的,睡在此处的人就是爷爷了。
祖辈的照片被取下,爷爷的照片被挂了上去,放在奶奶家最显眼的位置。那一年,没有对联,没有烟花,甚至没有举杯的春节,只有“头七”和“送灯”,只有周粥发现真的与爷爷告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