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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承认!听闻皇贵妃学识满腹,今日正好一见!若皇贵妃能叫我心服口服,要杀要剐,我周至元不会皱一下眉头!”
乌云珠平淡自若,“无论你说的狐媚惑主,还是学识满腹,我都不敢当。我只是一个深宫妇人,如此在人前抛头露面未免不该,只是你这样诋毁陛下,我不得不出来为他说几句话。我若要杀你,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此刻杀你,你必然不会心服。何况你说的话,已经被人听在耳朵里,收不回去的了。我只想跟你讲讲道理。”
周至元一愣,说道:“好,皇贵妃请说,若我哪句有错,我甘心受死”。
乌云珠自上台,生气也变成了冷静,那股子云淡风轻,又风姿楚楚的模样,早已把所有人都震慑住。有志馆开放以来,从来也没有女子上过台,他们现在知道了她贵无可贵的身份,人人都是又紧张又兴奋又不敢相信,想看看这个闻名天下的“皇贵妃”如何制服这大胆狂妄的周至元。
乌云珠看了眼角落里的皇帝,说道:“那么,我们就一样一样的来说。你说陛下不顾灾民,任由朝臣横行霸道,鱼肉百姓,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么?”
周至元大声道:“没错!”
乌云珠点点头,沉声道:“今日我一路走来,确实看到了很多百姓流落街头,还有几个老弱妇孺沿街乞讨,很是可怜,想必那受灾的地方,还要惨不忍睹。我知道她们需要的,并不是我的同情,和你在这里义正言辞的指责谁,她们需要的只是能吃饱穿暖而已。
陛下他,二十多天前就开始筹粮筹款,从各地调度送往灾地,他听说灾情严重,天气寒冷,每日都有老百姓饿死冻死,急的夜不能寐。他已经下令,今年除夕,元宵的宫中节庆全部取消,把银子省下来,给灾区的百姓重建家园。
至于你说的顺天府,陛下得到消息后,早就将他革职查办,派了新的官员重新置办此事。皇帝也是人,也会有看错人的时候,他将差事交下去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早日让受灾的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遮风挡雪,可是底下的人,阳奉阴违,他怎么能料的到呢?
你可以说他用人不善,却不能说他不顾百姓!他只有一个人,上朝理政是听取各地官府的汇报,终无法走遍大江南北去考证,只能在发现用错人的时候,及时纠正过来。他子时才睡,辰时就要起身上朝,我自识得他起,他日日如此,从未改变。
小年那日他出城查看,晚上风雪太大,他回不了宫,连除夕都一直在郊外安排督促赈灾的事。你敢说,他是一个不顾百姓的皇帝么?
至于魏家,我一个女子,不懂什么朝政,也不会随意去评判一个朝臣的是非对错。公道自在人心,难道陛下会明知道这些事,也不去管束么?皇帝自然是希望天下太平的,若是百姓怨声载道,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可有时候,皇帝也会为难,要处置一个人,或是要处置一桩事,不是那么简单,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谁不好就随便杀头,那是莽夫强盗所为,真有如此简单,皇帝还会在这里被你指责么?”
她一口气讲了这许多话,那周至元的头上冒出了冷汗,气势已经怯了,惭愧之色渐露,却依旧挺着身子,不肯心服。
乌云珠挺直脊背,继续说道:“你说他连年征战,使得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民不聊生。那么,我告诉你,这都是不得不打的仗!
盛康四年,陛下刚刚继位未久,南疆、西疆时有来犯,罗英部的朱玛可汗修书当朝太后,要求娶当朝公主,他们兵强马壮,时有来犯,说是求娶,其实是威逼。太后虽为难,却不得不答应,公主下嫁虽是去当王妃,可也是我们向他们俯首妥协,陛下当时,心里是何滋味,你能懂么?
那时南疆流寇来犯,我们无力派兵去西疆再战,只能忍气吞声,送了陛下的小姑姑敬和公主去和亲,每年都要向他们送去牛羊钱物,这都是老百姓的劳动所得,公主绮年玉貌,却要断送一生,又有谁会可怜她?有谁会感激她?
难道我们要一直用老百姓的血汗,用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去换来一时苟安吗?若是换了你们的姐妹,你们的女儿,你们会舍得吗?
直到沐王爷在盛康八年大破罗英骑兵,收复祁连山脉,才将他们赶出了我们大凌朝的土地。我告诉你,陛下要打仗不是为了什么流芳百世,而是为了保住老祖宗传下来的土地江山不被外族夺去,我们只是自保,而不是侵略!
你们谁去过西疆战乱之地的,可知道那里是何景象么?我去过,我可以告诉你,若不是那些兵将拼死守护着我们自己的国土,祁连山脉那一带,早已被外族夺去,到那时候百姓的日子,才真正惨不忍睹!难道你以为,我们自己的百姓,会愿意在外族为奴为俾,在外族面前俯首叩拜么?
那些牺牲的兵将斗士,都是为了使江山得保流血,为了边疆百姓奋不顾身,而不是为了你所说的陛下他好战,正相反,陛下要打仗是保住家园,保住边疆百姓,纵然现在有人牺牲,那也是为了后世子孙得享安宁,他承受的是后世说盛康皇帝在位时曾有多年战争,可他想留给子孙的,是永久的太平盛世,他做的事,难道不是祸在一时,功在百世?”
下面的人,一个个都已经面露义愤填膺之色,恨不得立马去西疆参战,有的甚至流下了眼泪,有的则对皇帝一脸崇敬,而周至元,已经惭愧的不知如何是好,头也低了下去。
乌云珠站起来,环视了一下众人,四个大臣都对她面露前所未有的敬畏之色,恭敬的立在一旁,原本对于乌云珠在乾清宫勤政殿伴驾颇有微词的两个大学士,此刻那点狐疑也都已经荡然无存。
她向着周至元又说道:“那么,我们再来说说皇帝的因宠失政。你刚才说皇贵妃绝世妖娆,狐媚惑主,我倒真是要谢谢你。可惜你现在见了我,既不是绝世妖娆,也没有能狐媚君王之色,自然是当不起这八个字的,后宫无论哪一宫哪一殿的主子,都要比我出色的多。陛下垂爱,只是为了我还能与他说得上几句话,而不是整天都在扑蝶绣花,家长里短。
我住的朝阳宫的确是皇宫里最富丽的,那是□□皇帝为荣越皇后修建的宫殿,陛下只是修补了一下给我住,而不是专程为我而建。你说陛下宠爱我,任我任性胡为是么?打人骂狗摔东西,我却也不知道你是哪里听来的,那么你看我,像日日打人骂狗的人么?”
周至元满脸通红,嗫嚅道:“我......我......”终究什么也说不下去。
乌云珠又淡淡道:“你进有志馆的时候,可有注意到大门对面那对卖暖茶的夫妻,他们一边卖茶,一边口角,孩子跌倒了也吵,茶卖不出去也吵,可他们不是也好好的过着日子么?我与陛下,在外人眼里是皇帝和妃子,是君臣,可我们关起门来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不也是寻常夫妻么?夫妻自然会吵架,至于为什么吵架,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既然他不跟我计较,我当然也无需向别人交代。
我喜爱穿‘素锦’,不是因为素锦价贵,我只喜爱它颜色清淡,我今日身上穿的便是素锦,你可看出它价值千金?我可以告诉你,这衣料在皇宫里,没有人愿意穿它,就因为它平凡无奇,颜色暗淡。至于衣袖,我不知道为什么民间要效仿,但是......”
乌云珠撩起袖子,露出手腕那一个长长的深深的疤痕在众人眼前,平静的说道:“我特意让他们给我的衣服做成长袖子,只是为了遮住我自己身上这丑陋的伤疤,不是为了什么风情万种!”
周至元大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伏在地上。
乌云珠看着他,“我看你也像个有抱负的人,既中过举人,那还算有些才识,你不去努力报效朝廷,去读书习武,或者去帮助那些受灾百姓,哪怕多救得一两个,可你却不愿意,偏要在这里口出怨言,怪皇帝,怪大臣,怪妃子,怪兵士,就是不怪你自己!你读的书,就是这样教你的么?你还觉得,你的话无可驳斥,你觉得你很对么?”
周至元痛悔道:“我......我......我该死!皇贵妃娘娘,我该死!”
乌云珠昂头道:“我也不用你死,陛下既说了这是畅所欲言的地方,那么,谁都可以畅所欲言。如果今日治了你的罪,那以后,谁还敢来这里,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你既觉得自己不对,以后就该改过,好好正视自己,你既有志,那么我希望你能付出行动,真正做些实事,为百姓出一份力!”
她向众人环顾了一圈,“还有谁不服么?有谁觉得周至元有道理的,尽管上来说!”
哪有人再敢说什么,大堂里百多个大男人,此时就如看观音一样的看着她,个个死心塌地的佩服和尊敬。也许此刻他们心里对皇帝的尊敬,也会多几分,因为这个让他们佩服的女人,绝不是什么绝世妖娆,狐媚惑主的女人,而是这样一个有见解,有学识,有勇气的女子,皇帝喜爱的是这样一个女子,那这个皇帝还会差到哪里去?
无论是皇帝的英明,还是皇贵妃的学识满腹,风华绝代,此刻在他们心里,都已经名副其实。
乌云珠向他们一一看去,说道:“你们都是读书人,既读的圣贤书,就该深明大义,你们今日站在这里说的话,也许明日就会传遍大江南北。陛下建这有志馆,是为了让你们这些读书人畅所欲言,是为了让有志难展的天下男儿都有出头的机会!而不是任谁都可以在这里大放厥词!
周至元,你这样偏激待人,疾世愤俗,先不说你的话对与错,那些不懂道理的百姓,也许很多就信了你的话,觉得你有道理,觉得皇帝就是你口中的那个昏庸好战的皇帝,他们无从考证,也没有人会解释给他们听,那么,你要误导多少人心?你想过么?”
周至元冷汗直冒,伏地大悔。
乌云珠见他们再无话可说,向那四个大臣道:“让四位大人见笑,我这就走了,不妨碍大人的公事。”
四个大臣躬身道:“是!恭送皇贵妃!”
他们刚才向她下跪,是因为乌云珠的身份,此时向她低头,却是真心诚意的佩服。
萧予涵此时从角落走上台来,他谁也不看,牵过乌云珠的手,温柔的说:“说了这么久的话,累不累?”
他拉着乌云珠的手这样一说,人人都知道他的身份了,众人朝他们看了又看,忽然哗啦哗啦的跪了一地,都已吓呆了。有的人心想今天真是撞了大运,居然连皇帝也见到了!
不管她和所有人的惊愕,也不去管那惊呆了的周至元,萧予涵笑着牵了她的手,走出了有志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