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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有点凉,安岑一边含着棒棒糖,一边抄秦初的作业。
一缕头发从耳后垂下来,落在唇上,黏住了樱桃口味的棒棒糖。
她一惊,张开嘴巴。
棒棒糖掉在了秦初的作业本上,染了一片粘腻的糖浆。
她大惊失色,完了。
这作业秦初刚写好的,就这么被她毁了。
她快速拿出纸巾擦掉糖浆,一边恍恍惚惚地想,完了,这事就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发火的吧。
秦初已经看到了事情的经过,坐在对面冷眼睨她。
安岑嘿嘿赔笑,“秦初,对不起啊……”
“不用对不起,你帮我重新写一份就行了。”秦初淡淡开口,他们之间现在偶尔会说一两句话,但友谊还是没有进展。
安岑努了努嘴,写就写吧,也是她作下的孽啊。
想了下,她眼珠一亮,直接把秦初的白色作业本拆成两半,前面的作业都被她拆掉,只留下染上糖浆的这一页,她又把自己的作业本拆成两半,留下了她写好的那一页。
从书包里翻出订书机,安岑把秦初有糖浆的那一页订在自己的作业本上,然后把自己刚写好的那一页订在秦初的作业本上。
劣生手册:偷龙转凤。
虽然作业本染了糖浆,但写一页密密麻麻的作业至少要花30分钟,她才不干呢,反正她作业本染了糖浆也没事,有完成作业就行了。
自从她当了组长后,上课都没睡觉了,课也没逃了,作业也按时完成了,她能做到如此,老师就该烧香拜佛阿弥陀佛了。
秦初漠然地看着她。
“还真是懒。”他评语,嘴角有淡淡的笑意。
“反正作业我是写了,至于老师爱不爱看,挨不到我。”安岑把衔接的作业本递给他,顺便凑过头去,骨碌碌的眼珠扫着他干净的桌面,“你别科作业写好了吗?写好了给我,我先抄好,回家就不用写作业了。”
秦初的突然隐去,“你就不能自己写吗?”
“我要会,那还用跟你借吗?”安岑实话实说,见他不高兴了,忙谄笑打哈哈,“不过我是看在你比较帅的份上,才跟你借的。”
“这么说,你跟我借作业,还是我的荣幸了?”
“可不,其他人我还看不上呢。”她说着,特意瞟了身后的林凡一眼,这林凡她是看出来了,典型的见高踩低,当初林凡以为她是优等生,就各种热情,后来知道她的成绩后,就鸟都不鸟她了,别说借作业本了,借个橡皮擦都不行。
一分钱的东西,林凡当跟宝似的。之前安岑天天请她喝饮料,现在想来,真不值。
秦初顺着她的目光,淡淡瞥了林凡一眼。
林凡当面被安岑这么意有所指的讥讽,咬着嘴唇,脸色惨白。
林凡这人可以说是现实,也可以说傲,她习惯用优等生的高傲来看待劣生,在她眼里,劣生就是一群浪费粮食的米虫,废物。
而比她更优秀的人,她就会黏上去,比如秦初,林凡试着跟秦初搭过几句话,见他都爱搭不理的,也就没劲了。
秦初太傲了,这让人觉得不舒服。
但他的傲跟林凡又不同,他的傲像是与生俱来的,由骨子里散发出来,持才傲物。
只有安岑会嬉皮笑脸地贴他的冷屁股。
但现在秦初好像不那么冰冷了,他话很少,对同学却也不错,安岑跟他嬉皮笑脸久了,他也会偶尔回几句话。
有时候还会跟安岑聊天,比如现在。
“那你怎么进尖子班来的?”对于这个问题,秦初确实很好奇,这么一个成绩奇烂,又没什么特殊特长的人,是怎么来到尖子班的?
“我啊?”安岑指着自己,笑容无奈,“人为鱼肉我为刀俎,身不由己啊。”
还不是她爸,安岑性子野,完全是遗传她爸的,开学前,她爸一句话就封杀了她,她爸说:“我不管你成绩多烂,尖子班你给我呆着,呆不下去,我打断你的腿。”
所以安岑再有怨气也得吞下去。
秦初没说话,看来她也是挺悲剧的,这么个跳脱的性子融在沉闷的尖子班中,不折磨才怪。
安岑叹了口气,振作起来,“无所谓啦,反正就是上课换了个地方而已,姐逆来顺受,歌照唱,舞照跳。”
说完还扭了扭腰,一副欢乐的样子。
秦初被逗乐了,微微一笑。
就这样,他们的友谊好像在无形中进化着。
正值体育课上,安岑正叽叽喳喳跟秦初说着什么,秦初表情淡淡的,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体育老师远远就看到了,但没说她,让同学上操场跑两圈,可苦了一群同学,一张张青葱小脸,皱得和苦瓜似的。
安岑鬼机灵一动,跑上去跟肚皮鼓鼓的体育老师说,“老师,我肚子痛,我能不跑吗?”
这都是女孩子们平时用的伎俩,甭管是不是真的,但凡老师听了这借口,都会同意。
可今日这话却失了准。
体育老师斜眼看她,啤酒肚一颤一颤的,“你肚子痛?我刚才大老远就看见你在跟那个高高的男孩说话,那男孩叫什么,对!最左边那个,就是你,出来!”
全班四处张望,都疑惑老师说的是谁。
良久,秦初从人群中慢慢走了出来,身影如明月珠辉般,挺拔帅气。
全班哗然,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安静!”体育老师扬手,指着安岑和秦初,“你们两,先去跑两圈。”
于是乎,苦命的两娃跑上红色的塑料跑道,白底蓝边的校服在风中飞舞,安岑跑得气喘吁吁。
秦初已经跑远了,呼吸平稳。
远远的,红色的跑道像是没有尽头。
五星红旗迎风招展。
安岑满头大汗,看着前方的秦初已经拐了个弯,和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心里有些急,加快速度跑了上去。
“秦秦,你跑慢点,等等我啊。”她的手搭在秦初的手臂上。
秦初转过头,冷冷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安岑讪讪收回,笑眯眯地说:“秦秦,刚才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啦?能借我十块钱吗?明天还你。”
安岑想着等下休息了,要请班里几个女生吃东西,那几个女生关系都跟她不错,她昨天答应要请她们吃东西了,但早上她出门太急,忘了带钱包了。
方圆十里内,她只知道有秦初这么一个豪,10块钱,估计只有他能拿出来。
84年,10块钱就是几百块钱的存在。
“你要借钱干嘛?”秦初仍然没什么表情,凉凉的,淡淡的,没有温度。
“买吃的啊,我早上还没吃东西呢,好饿。”为了让他相信,安岑还特意捂着胃,痛苦的说:“我刚才胃病犯了,跟老师说我能不能不跑,他还不信呢,真是个变态。”
不过她确实没吃早饭,此时胃已经在唱空城计了,离胃痛也不远了。
秦初四处张望了下,脖颈修长白皙,看得安岑一阵晃神。
学校的福利社就在跑道旁边,秦初突然握住安岑的手,她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秦初拉到福利社前,一阵鸡翅的香味飘来。
安岑精神一振,秦初已经放开她了,凝着脸色站在一旁,“你要吃什么就买吧,我买给你。”
“你要请我吃东西?”安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心情突然大好,一扫刚才被体育老师罚跑的郁闷心情。
跑着跑着,中途跑来吃东西。
这秦初也是大胆,但既然他不怕,安岑更不怕,她从来不把学校纪律放在眼里,当下点了好几样吃的,饿狼扑虎地啃了起来。
秦初付了钱,静静站在一旁等她吃完。
安岑一般都不吃早饭的,早读时间是七点半,她基本都是睡到七点十五分,然后火急火燎骑着单车赶到学校,别提吃早饭了,连梳个头的时间都没。
她还是带着镜子来学校梳头的呢,每天早上,秦初都能看见她拿着一把梳子跟一面镜子在那梳啊梳,免不了还要臭美几番,看得他一头黑线。
安岑吃完鸡翅面包,又灌下一瓶酸奶,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她吧唧吧唧地摸着肚皮,“真好吃。”
秦秦没说话。
她把手伸到他跟前,“秦秦,你就借我10元吧,我今天真的忘了带,我明天马上还你。”
“你早晨不是吃了么?为什么还要借钱?”
安岑楞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脖子,“其实是这样的啦,我昨天答应了要请阿希她们几个吃东西,结果忘了带钱,我也不好意思告诉她们,不然她们肯定以为我是故意的,说了请客,又假装忘记带钱。”
“不借。”秦初冷冷抛下两个字,转身离去。
安岑脸色一瘪,大喊,“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没钱。”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十块钱的事,你怎么就那么小气呢?”
秦初站定脚步,脸色已是寒极,他微微侧过头,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人家叫你请客你就请客,你这到底是傻呢?还是冤大头呢?她们当你是朋友了没?如果当了,为什么她们不请你吃东西?反而要你请呢?”
安岑眸色一冷,辩驳,“冤什么大头啊?就几块钱的东西,何必说这么严重话题呢?”
“你醒醒吧,尖子班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安岑也来脾气了,起身去追他,攥住他的衣角,“你这意思是说我傻是吗?”
“你不傻么?”他反唇相讥。
安岑搞不明白,刚才还好心请她吃饭的人,这会子怎么就突然翻脸了,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看着他,似乎受了伤一样,瞳孔放得大大的,寂寞而孤独。
秦初愣了一下,冰冷的眼瞳慢慢变得宁静。
体育老师已经在操场上找他们了,见他们居然跑着跑着就到福利社去吃饭,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在操场上画了两个圈,让他们罚站一整节课。
“老师,不关秦初的事,他只是借我钱买东西而已,他没吃。”一瞬间,安岑又恢复了那个调皮的模样,在他们争锋相对后,她笑着为他开脱。
她的笑容很美,仿佛五月淡雅的丁香花,眼睛也晶莹闪亮。
诚恳得没有一丝破绽。
秦初的背僵着,扭过头看她,眼珠黑洞洞的,深邃得什么都看不出来。
体育老师略有迟疑,似乎在考虑着应不应该放过秦初。
岂料他慢慢走到画圈内,通身清新爽洁,阳光如透明的琉璃,炫目晶莹在他优美的唇角。
他安静地站在画圈内。
世界突然变得宁静。
他淡淡开口,“不用了老师,我也有吃东西,我甘愿受罚。”
体育老师冷哼一声,甩手离去。
人来人往,学生们都解散了。
只剩下他们两站在操场上。
之前的剑拔弩张好像被冲淡了,变得宁静温暖。
冬季的天空高而阔。
两人站在画圈内,刚才的争吵似乎淡化了,两人扭头凝视对方,微微咧开嘴角。
安岑不解地问他,“你又没吃,干嘛要胡乱承认?”
“不是我拉你去福利社的吗?”他安静地看着地面,眼珠凉淡。
“那你也是好心啊,请我吃个饭而已,你又没吃,他凭什么罚你啊?”
他只笑不语,即不回答,也不辩解。
“刚刚还不如不吃呢,吃饱了,现在罚站,肚子撑得要掉下来了。”
他不禁莞尔,“那你坐下吧,老师进去喝茶就不会在出来了,你就是现在想去玩也可以的。”
“真的?”安岑将信将疑,见秦初笃定点头,她一屁股坐了下去,连脏不脏都懒得管了,能坐着就行。
“你不坐下吗?”安岑抬头问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阳光打在他身上,他的睫毛又长又密,隐隐闪出金色的碎光。
“就当我想站着吧,你不去跟你的朋友玩吗?”
“玩什么啊?刚才的问题还没问完呢,秦秦,你刚才为什么说尖子班不是这么简单的?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