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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受打击。
朝中上下都?盛赞圣上圣明之至,乃是经天纬地的明君,是上天之幸,百姓之福,溢美之辞不绝于耳,暂时也没人催立国本了,还纷纷上书要圣上保重龙体,内阁也是又?勤勤恳恳忙碌起来?,算君臣之间?达成了微妙的和谐。
那日在大雍门外叩阙的官员只部分意思意思罚了点?俸,斥责两句,也无伤大雅。
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陆无忧居功甚伟,早该被放出来?加官进爵,可他仍然被关在诏狱。
直到新年后,陆续开始有人上书请命。
民间?也隐隐有了一些非议。
又?过了半个多月,陆无忧迟迟未到的处置终于下来?了。
——陆无忧此?次虽揭发益州罪行有功,但也有负圣恩,公?然斥上,无君无父,今日夺去御赐的麒麟服,及翰林院詹事府一任官职,贬谪为晃州随原府推官,即刻赴任,不得停留。
这会?众人也都?不住唏嘘。
晃州,又?名荒州,这鬼地方就在大雍和北狄的边境,至于随原府,名字都?是随便起的,随缘随缘,更是当?中最穷最破,最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
名为贬谪,实为流放,何其惨也。
陆无忧本来?在翰林院做的编撰,兼詹事府的右中允,正六品的清流,有连中六元的科名,又?得徐阁老的器重,可谓前途一片光明,熬几年资历升到翰林院学士,只要不出什么大错,那调任正三品的侍郎和入阁也就是一步之遥。
京官也一向默认比地方上品级更高?,上京的正六品外放出去相当?于地方上的四五品了。
可如今他外放去做个七品小官,还是那种穷苦之地,不然除非哪天圣上想开了,否则算是仕途尽毁,很难再回来?了。
***
时日就这么一天天如流水般过。
贺兰瓷再见?到陆无忧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少个昼夜。
她照旧像是陆无忧去益州时一样,自己做着自己的事,独自在清冷的府上来?来?回回,可每一刻都?被无限拉长,白天黑夜,漫长似永远到不了尽头。
仿佛诏狱里囚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因为得到消息晚了一步,陆无忧是自己乘着马车回来?的,贺兰瓷还裹着厚衣裳,手?中捧了个小手?炉,坐在庭前望着府里的树苗发呆,看雪花扑簌簌坠地,就听见?了一阵平稳又?轻快的脚步声。
她下意识朝着门口望去。
原本不抱期待,可眼瞳却蓦然睁大了。
已经换了青衫披着长氅的年轻男子,仍旧姿态挺拔地从门口进来?,他微微松了衣襟,头上还沾了点?雪花,然后径直朝她走来?。
贺兰瓷还眨着眼睛,愣愣着不敢置信。
那个无所不能却又?看起来?瘦削了不少的年轻男子朝她俯低了身子,然后倒了下来?,贺兰瓷慌忙把小手?炉往旁边一丢,张开双臂接住他,耳畔清润的声音响起:“——我回来?了。”
贺兰瓷仍未回神。
只是呆呆抱着他,眼眶慢慢红了。
陆无忧的身躯沉甸甸压过来?,脑袋枕在她颈上,呼吸轻缓,悦耳的嗓音低低的:“怎么反应都?没有的?真不想我?”
贺兰瓷这才终于有点?回神,按着他的胳膊道:“……没反应过来?。”
想说好沉,可又?分明觉得他轻了。
陆无忧一笑?,还未再开口,就听见?贺兰瓷轻声道:“想的。”
都?快想出错觉来?了。
刚才第一眼看到,还以为不过是幻觉。
陆无忧竟一时也沉默了,拥着她,好一会?,才慢慢松手?,起身道:“我得先去沐浴。”
“……”
贺兰瓷无语了一瞬,拽住他的衣袖,还有点?恋恋不舍:“你衣裳不都?换了,不用这么急。”
陆无忧道:“不行,不洗干净怎么亲你。”
贺兰瓷更加无语,但她也跟着起身,亦步亦趋道:“那我帮你洗。”
陆无忧一顿,猛然转头看她道:“你是壳子下面换人了么?怎么还想看我沐浴的,不太?合适吧。”
她理直气壮:“你不都?帮我搓过背了。”
陆无忧道:“但我们挺久没见?了,我会?害羞。”
贺兰瓷也不兜圈子了:“是不是伤还没好,上次的那些,还没看仔细,你让我再看看……”
陆无忧揉了一下她的脑袋道:“怎么感觉你越来?越热情了,不过不用,反正……”他低着嗓子道,“你迟早能看到。”
贺兰瓷:“……”
这人在人人胆寒的诏狱呆了月余,居然只像是出了趟远门回来?。
陆无忧去净室的背影,只身形清瘦了,肩膀倒还宽阔了几分,可以停风雪,可以载河山。
她没忍住还是叫住了他。
陆无忧脚步稍顿,微微侧头看过来?:“怎么了?”
贺兰瓷咬了咬下唇,道:“那你想我了么?”
陆无忧大概是根本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脚步一转,又?走了回来?,停在贺兰瓷面前。
她下意识仰头,总觉得他是不是还长高?了点?。
陆无忧低首,唇在她发梢上轻碰,一根冰冷的长指蹭了蹭她的面颊,随后便听他笑?意绵长道:“大概是如果我所思所想能具现之,你现在应该已经下不来?床了……”
“……???”
能让她的感动再持续一瞬吗。
贺兰瓷耳尖红了几分,默默道:“……你去洗吧。”
陆无忧轻笑?着,又?蹭了蹭她的小脸,才慢慢垂下眸子,他轮廓锋利了不少,虽然俊美翩然依旧,但桃花眼带来?的那股轻浮浪荡被沉敛气质压下去一些,勾人也仍是勾人,但多了股说不出的味道。
让人恍惚间?觉得他比起少年,更已逐渐像个男人。
“那再聊一会?吧。”他轻叹着,把自己的处置跟她说了,继而道,“我也不记得过去多久了,感觉我像坐了三年牢似的,时时刻刻想越狱,甚至还在想我越狱再回来?应该也不会?被发现,不过那样未免显得有点?不太?负责……处置下来?,比我想得好些,我还以为我会?被削职为民,戴着镣铐流放三千里之类的,不过说实话,晃州那个地方我也不是很想去。”
贺兰瓷捉着他蹭自己脸的手?。
“那你打算……”
“意思意思往晃州去,然后中途改道回家,先回去逍遥两年,等萧怀琸差不多死了再说,如果……”他唇角勾起一抹略带讥诮的笑?来?,“他真让萧南洵上位了,估计距离亡国也不远了,我再考虑要不要荆轲刺秦王。若是萧南泊上位,便再看看。说实话,我真的不太?喜欢他们萧家人。萧南泊和他爹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不是和他的正妃感情甚笃吗,那你是没见?过他养在城外的娇妾,要不是他小丽贵妃,哦不现在是丽妃不少,我还以为他对自己的庶母有什么想法。对了,萧南洵府上幕僚有萧南泊的人,污了他未婚妻安定伯小姐的清白来?拖延婚事这个阴损主?意就是那个幕僚出的,准备日后拿来?做把柄,可惜中途被你救了人没事——还真是坏到一起去了。”
贺兰瓷本来?还想说什么,听完倒是沉默了,眼中隐隐有些忧愁。
那位大皇子她也没见?过几次,印象中被萧南洵欺辱得厉害,又?因为父皇的偏见?而显得格外可怜,可谁能想……
陆无忧蹭完她的脸,干脆蹭她的手?,捏着她的手?指,细细摩挲,感受着什么一样,同时语气随意道:“我家那边,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听起来?很天方夜谭,但确实是这么个……比较自由的地方。你跟我过去,大概没人敢欺负你,有人觊觎,可以直接揍他,你想亲自动手?都?行……”
贺兰瓷被他蹭得手?指发痒,一把扣住他的手?,怔怔道:“可是,你不想官居一品,位极人臣,革新吏治……治国平天下,为万世开太?平了吗?”
她把陆无忧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话再听起来?格外羞耻。
陆无忧静默道:“你什么时候记性这么好了?”
贺兰瓷小声道:“我记性一直也还不错。”
继而,陆无忧很快便想起自己当?时,还说过这么一句“我答应你,只要我做一天官,便做一天好官,不管权位高?低”。
他头一回觉得自己记性太?好也很令人头疼。
贺兰瓷又?继续小声道:“我还没去过晃州……”她欲言又?止,“你要是实在不想,就算了,我可以跟你去……”做压寨夫人的。
陆无忧捉着她那只温软又?柔滑的纤手?,把五指慢慢嵌进去,扣住,沉默了良久,久违地咬牙切齿道:“行,我明天就去晃州赴任,推官是吧,七品就七品。”
贺兰瓷瞬间?眼眸一亮,紧握住他的手?,眼瞳发光地望向他:“真的?”
陆无忧:“……”
——他算看明白了,他夫人比他还忧国忧民。
那能怎么办呢。
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