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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们讨,最后还是定在从《长生殿》里选出典的折子:既是昆曲的代表性戏本,唐明皇杨贵妃的故事又有家喻户晓的群众基础,收录入中学语文课本的《长恨歌》提高年轻人对这折戏的理解。
作为面向全民的选折,算是比较合适的选择。
除了演员们询问建议,林青鸦从头到尾没做干预。
到今天,芳景团这期演出赛的录制已接近尾声,她也只是全程记录了一些台上优劣演员们的个人表现,准备在回到剧团后进行因材施教的侧重性教学。
看到手机上“冉风含”的来电显示时,林青鸦难得露出疑惑的神色。
冉风含应该算是林青鸦见过的同辈里,最知守分寸的年轻人了。这样无故直接电话私联,实在不是那人风格。
尽管不解,林青鸦还是接起电话。
“冉先生?”
“唐亦是不是你在一起?”
电话对面的女声让林青鸦怔了下,她下意识地拿下手机,确认了一遍来电显示确实是冉风含。
林青鸦沉默两秒,抬回手机:“是唐红雨小姐么?”
“我姓修不姓……算了,”唐红雨咬牙微笑,“我那个神病弟弟是在你那儿吧?”
林青鸦回眸,目光落向片场角落。
某人正在视频会议。
背对着这边,看不见神情也听不到声音,棒球帽还听话地戴着,正面的口罩应该拉下来一半——他总嫌弃戴着它呼吸不畅。
这天就跟只捆了爪关进笼子里的森林之王似的,打着懒洋洋的呵欠的时候都透着凶,为此,芳景团年轻小演员们都监督得格外刻苦了。林青鸦看得出他不喜欢这个地方,但不管她怎么劝,这人都没肯离开。
林青鸦在底轻叹声,转落回视线:“嗯,他在我这里。”
对面憋了秒,终于像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个字:“他可行。”
林青鸦问:“出什么事了吗?”
唐红雨:“上周四就出事了,他就一点都没告诉你?”
林青鸦:“他没提过。”
唐红雨:“厉害啊。我这倒霉催的都殃及池鱼了,刚人从小岛子上拎回来,他这正主儿还在外逍遥呢,唐家的电话没把他手机打爆了?”
“……”
林青鸦轻皱起眉。
她有印象,最近两天唐亦她在一起时也时常挂断些电话,但每次她问起,他都随意得云淡风轻,她还以为的只是可以跨地区解决的公司事务。
林青鸦微攥起袖子,直身轻问:“是什么事情,告诉我吗?”
唐红雨犹豫了下:“你了解唐家多少?”
林青鸦一默。
唐红雨问:“比如,你知邹蓓唐赟吗?”
林青鸦:“嗯。唐亦的继母,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唐红雨:“那你应该也知,唐亦当初接回唐家的根本原因是唐赟我们那个短命渣爹出了车祸,一死一重伤,伤的那个就是唐家原定继承人唐赟——他成了植物人后,他母亲带出国理疗。”
林青鸦:“我知。”
“哦,”唐红雨冷漠,“那可以告诉你了——上周四邹蓓回国,带回来一个天大的‘消息’,说唐赟可要醒了。”
“!”
林青鸦一惊,蓦地抬眸。
“北城里大面上消息还压着,但圈里都要闹翻天了,结果那个疯子在这要命的关头还在外地陪你,”唐红雨气笑,“不爱江山爱美人,唐总可以啊?”
林青鸦无奈垂眸。
“我知了。谢谢唐小姐,我会转达给他的。”
“……”
林青鸦挂断电话不久后,就觉一阴影从头顶罩下来。
她松开攥着手机的手,仰起脸,不意外地看到站在她面前的唐亦。黑色口罩已戴回去了,衬得帽檐下露出那一截肤色白得发冷。
眸子则相反,望她时总像灼着墨色的火焰,视线触一下都像会烫到。
林青鸦:“公司会议结束了吗?”
“嗯,”唐亦答了,双臂撑住她椅子两边的扶手,面朝着她俯下身,“谁的电话?”
林青鸦低了低头:“唐家的事情我知了。”
唐亦停住。
林青鸦半晌没等到唐亦再开口,抬眸:“你在想什么?”
唐亦冷笑:“我在考虑找个机会,把唐红雨送去西伯利亚陪北极熊。”
林青鸦一怔,没忍住弯下眼。
正沉默里。
白思思小翼翼从旁边探头:“角儿,您让我查的今晚飞北城的机票,订了。”
“……”
空气一寂。
唐亦冷撩起眼:“机票?”
林青鸦:“我司机一起送你去机场,吗?”
唐亦眼神明显缓了,但还是有点紧绷:“你们的录制还没结束。”
林青鸦:“最晚后天就收尾了。”
唐亦:“那我就等到后天,你一起回去。”
林青鸦叹气。
唐亦:“怎么,不想我一起回去?”
林青鸦还是没说话,低着眼,似乎在犹豫什么。
唐亦眼神都有点阴郁了:“小菩萨是不是忘了答应我——”
话声戛而止。
唐亦僵在那儿,秒一动不动后,他慢慢低下头。看着轻抱住他的林青鸦,唐亦声音僵涩发哑:“你…这是干嘛?”
抱就持续了那么一会儿。
小菩萨自己先不意思地垂回手,雪白的脸颊都染上一层淡淡的绯红,但她还是认不逃避地望着他:“你不要怕,唐亦。”
唐亦再次一僵。
后他狼狈地转开眼,声音低哑:“…我有什么怕的。”
林青鸦轻声说:“我答应过你了,喊停的权力在你手里。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她抬手,慢慢握住他的手,又轻声重复了遍:“你不要怕。”
“……!”
唐亦林青鸦握住的手像轻颤了下。
他眼角微泛起点红,颧骨咬得抖动,后他转回来,漆黑的眼像淋漓的墨汁,那里面的情绪都快要压不住溢出来了。
但那些情绪死死压下去。
最后只剩两个字,带着颤栗的。
“……的?”
“嗯。”她任疯子用力,紧紧地攥住她的手指,轻着声,“的。”
北城距离a市的车程实在算不得短。唐家的事情迫在眉睫,又已耽搁了这么久,林青鸦就让白思思给唐亦订机票,后安排车送他们去机场。
到那儿时,距离起飞还有一段时间,林青鸦陪唐亦等在航站楼里。
有唐亦在,白思思不敢靠近她家角儿,离得远远的,给他们留出二人界来。
唐亦还是不情愿,并且极力想拐小菩萨他一起回北城。
林青鸦脾气极,他烦扰一路都还耐,直到候机厅里,某个不要脸的凑上来往她颈窝钻。
小菩萨终于忍不住了,微红着脸抵开他:“你怎么像小亦一样……”
话没说完,林青鸦自己怔了下,微睁圆了眼睛慌忙地问唐亦:“小亦怎么办?”
唐亦很不是人地随口:“扔这儿吧,省得它总想舔你手。”
林青鸦恼得睖他。
唐亦哼出声薄笑:“我就知,在你这儿我从来人不如狗。”
林青鸦若有所懂:“小亦那边,你已安排了吗?”
“…嗯,让专业的宠物机构送回去了,”唐亦想起什么,“小亦这个名字太难听了。”
林青鸦语噎两秒,轻声说:“可你当时同意的。”
“嗯,因为我喜欢听你软着声喊人,可你又不喊我,取这个名就当成你是在叫我了。”
“……?”
即便是小菩萨,也委实他这话惊得不轻。
等回过神,她眼睛都笑得弯下来:“可我那是在喊狗呀。”
“我不是它差不多么?流浪狗,丧家犬。”唐亦一勾嘴角,竟分不出是在自嘲还是玩笑,“不你捡回去、就大概率要死在阴沟里的东西。”
“……”
小菩萨的笑停了,后她细细的眉皱起来。停了一两秒,林青鸦回头,茶色瞳子认地望着唐亦。
“不许说这种话。”
唐亦靠到候机厅的椅背上,眉眼间半点难过都没有,凌厉还带笑:“程仞教我的,他说你菩萨肠,这种话多说句,你就再也不舍得扔下我了。”
林青鸦抿起唇。
茶色瞳子里郁郁的,也不知是不是偷偷在里记了程仞一笔。
唐亦靠过去,哑着声笑:“生气了?”
“嗯。”
“那我以后不说这个了,换一个。”
“?”
林青鸦仰眸看他。
唐亦睨着她,玩忽地笑:“唐亦的亦字是毓雪给我取的,你知为什么吗?”
林青鸦摇头。
她知毓雪,唐亦的亲生母亲,那个很久以前就已去的、她也只曾见过一次老照片的、美得惊艳却又过分艳丽的女人。
“唐家不给我名字,不许我姓唐,所以她取的。后她亲口跟我说,一是因为字意,亦,就是她希望我以后像唐昱一样。”唐亦声线懒散,不在意地笑了下,“二是因为,唐昱的昱字还有一个发音,也读亦。”
“……”
林青鸦攥紧了指尖。
唐亦的手臂搭在林青鸦身后的靠背上,懒洋洋地问:“你知我那个弟弟叫什么吗?”
“唐赟。”
林青鸦低声说。
“对,唐赟。赟只有一个意思,就是美,寓意父母的宝贝,”唐亦懒着声笑起来,“……他是父母的宝贝啊,那我是什么呢。”
“——”
林青鸦眼睫一颤。
在唐家花房里听孟江遥说过的一切都在此刻涌上来,带着胸口那种针扎撕扯的窒疼。
“别笑了,”她声线都栗,睫毛颤着垂下,“…别笑了唐亦。”
唐亦僵了下,低头。
就看了一眼他就慌了:小菩萨的睫毛垂了再起,就沾上细小的水珠子,瓷白的眼睑也渡上层浅红,像下一秒就要落下眼泪来了。
疯子慌得彻底,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俯在她面前却不知该做什么,想亲亲她都怕惹她哭得厉害:“我不是——我随便说的,你别信啊小菩萨。”
林青鸦在气恼疼里抬眸,茶色瞳子湿着水色,用力地睖他。后她又看见他颈前那条刺青成血红色的疤。
横在颈动脉前、不知那时候割得有多深的疤。
于是啪嗒一下。
小菩萨的眼泪就下来了。
唐亦也要疯了。他绝望地扶着她身后的椅背,声音低得近嘶哑:“我错了小菩萨,你别哭啊……只要你不哭,让我做什么都,不?”
“…。”
小菩萨用力地吸起口气,把眼泪憋住。
她眼瞳湿漉地望着他。
“你过来。”
唐亦攥着椅背,靠她近,低着声哄:“我以后再也不——”
声音戛而止。
林青鸦阖着微颤的睫,轻吻上他颈前那条血红的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