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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茗翠伊始成立影子盟的时候,是为了维系大隋江山稳定。她受到姨母喜爱,得到杨广器重,心下感激。士为知己者死,裴茗翠虽是个女流,但为杨广可说是鞠躬尽瘁,不让男儿。
起名影子盟,就暗示在杨广的光照下,她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影子跟随着杨广。从本质上来说,影子盟是萧布衣现在组建的蚂蚁和刺客的雏形,规模虽比萧布衣现在的排场要小很多,但这些人均是裴茗翠精心选拔和培养,每个人都得到裴茗翠的绝对信任。
裴家败落后,裴茗翠想要解散影子盟,但很多人不忍离去,还是跟随着裴茗翠。眼下的这个车夫姓胡,叫做胡不归,已年过半百,当年曾有个名头,叫长安大侠。当然此长安非彼长安,比起河北被水淹死的那个长安大侠史万宝,胡不归无论武功、声望都要远胜。但他在裴茗翠幼时就在裴府,一直照顾着裴茗翠十数年,裴茗翠对他从未有过半分怀疑,可听长孙顺德的意思,跟随自己多年的车夫胡不归竟然是斛律世雄,难免心中骇然。
裴茗翠当然知道斛律世雄是哪个!
斛律明月共有五子,斛律世雄就是斛律明月的第三子!
而斛律明月威名赫赫,当称那时百年来第一英雄!
斛律明月身为北齐第一将,带兵数十年,不曾一败。周武帝虽雄才伟略,灭佛毁寺,手下能将无数,却在斛律明月一人面前吃瘪,迟迟不能攻陷北齐。当初天涯,也就是裴茗翠的父亲裴矩都不敢正撄其锋,便出一计策,以儿歌‘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两句使齐后主猜忌斛律明月,派数百高手诱杀了斛律明月,北齐本来一直和北周僵持不下,可斛律明月死后,五年后就被周武帝灭国,齐后主可说是自毁长城。
斛律明月的五子,听说都在那一事件中被齐后主诛杀,裴茗翠却没有想到过,跟随自己十数年的马车夫,竟然是赫赫有名的斛律世雄!
虎父无犬子,斛律世雄武功这般,为何要做车夫?为何来到裴家?他到底知道自己父亲是天涯吗?想到这里,裴茗翠心乱如麻。
她心虽乱,可脸色不变。长孙顺德拿起挂在腰间的酒葫芦,告声歉,喝了几口,似乎无意间揭开一个秘密的是旁人,却非自己。
马车前行,压在白雪上,‘咯咯’作响。
车厢内无言,车厢外似乎也没有动静,胡不归、抑或是斛律世雄,好像已睡着了一般。
裴茗翠终于打破了僵局,问道:“胡伯伯……”她心中一动,暗想这胡通斛,长孙顺德所言,不见得是妄言。
车夫突然长笑起来,声可洞天。积雪被他笑声震荡,舞的更急。
长孙顺德莫名的叹口气,裴茗翠问道:“长孙先生,你又叹息什么?”
“其实你我都是自负聪明之人。”长孙顺德淡淡都:“斛律明月、斛律世雄亦是英雄。可这世上,聪明人、英雄都不快乐,这岂非是莫大的嘲讽?”
车夫声音传来,“长孙顺德,我非英雄。英雄不会数十载当个车夫,落魄无闻。”
长孙顺德轻声道:“英雄在于一颗心,而非你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伟业。”
车夫沉默半晌,“你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少。”长孙顺德道:“不过很多是在郎山一役后才知。”
车夫冷哼一声,“裴矩欺瞒天下,端是用心奇诡……”他说完话后,沉寂下来,裴茗翠没有害怕,只有内疚,说道:“胡伯伯,你若真的是斛律世雄,我父女对不起你!”
车夫叹道:“往曰恩怨,与你何关?”
长孙无忌喝了口酒,喝道:“好男儿,就当恩怨分明。”
车夫声音转为低沉,“茗翠,我知道……裴矩将你这个女儿也蒙在鼓中,你心中,比我还要苦。”
裴茗翠垂下头来,想要滴泪,可转瞬昂首道:“父债女还,胡伯伯若是找我报仇,我不会反抗。”
车夫又是一阵笑,声音却是甚为凄恻。笑声良久才歇,在漫天飞雪中,有着说不出的悲壮。
“我若找你复仇,何必等到今曰?”车夫道:“长孙……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长孙顺德也不隐瞒,“当初我伤心之下,落魄惹祸,你救过我一次。事后我听家主所言,才知道你是斛律世雄。不过家主告诫我,不要泄露你的身份,在下守口如瓶,可到今曰……已没有隐瞒的必要。”
“长孙晟?”车夫叹道:“他亦是个豪杰!当年他帮我逃脱姓命,我再救你一命,端是因果循环。”
长孙顺德也露出诧异之色,“原来家主救过你的姓命?那你投身裴府,难道是早知道裴矩的底细,这才伺机报仇吗?”
车夫沉默半晌,“事到如今,的确没有隐瞒的必要。长孙顺德,我当初救你,是还你大哥的恩情,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当年斛律家遭逢大难,我爹被杀,朝廷为斩草除根,又派大军围剿斛律家,我拼命死战,冲出重围,伤痕累累。当时大仇不报,还是不想就死。后来路上得长孙晟相助,逃亡草原避祸,苦练多年武功伺机复仇。可不等我回转,北齐已被周武帝所灭。长孙晟不让你泄露我的身份,却是怕为我惹祸上身。”
往事如潮,起起伏伏,裴茗翠听到,也是感慨万分。
长孙顺德心中却想,自己责怪兄长多年,不想当初的姓命,还是借长孙晟的关系才得以保存。
斛律世雄又道:“北齐被灭,我大仇可说已报,但后来又打听到,当初用离间计害我父亲的是天涯,这才去寻他。经过一番苦寻,终于在西域见到他,和他出手一搏。不想技不如人,反被他所败。”
长孙顺德皱眉道:“天涯武学奇才,又是计谋过人……”他感激斛律世雄的救命,想为他开解,斛律世雄惨然笑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我和他公平出手,技不如人落败,并不抱怨。当初我和他比武之际,定下条件,我若胜了,当取他姓命,他若胜了,我就答应他个条件。”
“所以你才到了我家当了马夫?”裴茗翠蕙质兰心,已隐约猜到。长孙顺德也恍然道:“家兄对你舍却又闯下的名声,入裴府一事疑惑不解,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你们只猜对了一半。”斛律世雄道:“裴矩提出的条件并非要我为奴,而是请我照顾他的女儿二十年,无论何时开始,二十年满后,就可找他复仇雪恨。他说纵横天下,本了无牵挂,但后来放心不下的却是女儿。他远图大志,不能照顾女儿,只请我代为照顾。他又说,害死家父,亦是情不得已。疆场无情,他本也钦佩家父的威名。”
裴茗翠鼻梁微酸,眼中含泪,想起父亲的种种,才知道裴矩纵是万般错处,可对于这个女儿,是真心的疼爱。
长孙顺德叹道:“阁下重诺轻身,为守一诺,竟然甘隐多年,在仇人身边甘愿照顾仇人的女儿,端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裴茗翠掐指暗算,想起一事,“如今已近二十年,胡伯伯,你会离开我吗?”
斛律世雄长叹一声,再无言语。
马车落落而行,车内车外都是静寂无声,裴茗翠心潮起伏,被斛律世雄的一诺千金所震撼,亦为父亲的用心良苦所感动。
裴茗翠、长孙顺德都是极为聪明之人,听斛律世雄提及往事,不由想起裴矩、长孙晟的悠悠雄风,用心深远,均兴起钦佩的感觉。
过了良久,长孙顺德才道:“裴小姐,不知道你找我何事?”
裴茗翠道:“其实我有些冒昧,找先生过来,是想问你和宇文芳一事。”
宇文芳三个字出口,长孙顺德的手剧烈的抖动下,显示心情极为激动。酒水洒出来,浑然不觉。紧盯着裴茗翠道:“我和宇文芳何事?”
影子见到他嘴角肌肉抽搐,本来风度翩翩的神色略显狰狞,不由暗自防备。
裴茗翠道:“我知道长孙先生当年遭人陷害……”
长孙顺德舒了口气,浑身放松下来。抬头望着车顶,不知过了多久才道:“谢谢你!”
“谢什么?”
“这些年来,只有你才说我是被人陷害,其余人都说我是负心薄幸之人。”长孙顺德落寞道:“我当年自诩聪明,不过是自作聪明,在很多人眼中,不足一道。”
“包括长孙家的家主?”裴茗翠低声问。
长孙顺德嘴角抽搐,“当年在家兄眼中,我不过是个不知轻重的孩子。往事悠悠……可没有人愿意听我的苦……”
“我愿意。”裴茗翠毫不犹豫道。
长孙顺德若有深意的望了裴茗翠一眼,“你我好像倒是同病相怜。”
“你是被旁人陷害,我是被情人陷害,不同的。”裴茗翠淡淡道。
长孙顺德转过头去,“结果没什么两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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