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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不久,眼前果然是一座兵器锻造工场,场内红光漫天,几百个熔炉序次排列,上千名工匠正在不停忙碌,一些人将火红的铁水浇铸进预先做好的模具中,另一些人则将做好的坯子反复烧红锻打,有人鼓风,有人搬运,往来不绝。工匠们全都只着单衣,有的干脆脱了上衣,饶是如此,仍止不住汗流浃背。江原领我继续前行,在一堵隔墙边停住脚步,吩咐跟来的护卫等在外面,便拉我走了进去。
里面的隔间同样灼热扑面,却似乎比外面安静得多。隔间内只有一炉,一名须发灰白的赤膊老者正从火中钳出火红的刀坯,抡起大锤在铁砧上一下一下敲打着,手法从容,徐缓有致。
江原走上前去道:“天御府江原特来拜见先生。”
那老者并不理睬,仍是专心敲打,用力直敲了几十下,方将刀坯淬火。火红的铁坯一浸入水,立刻“滋”的一声,腾起一团浓密白雾,将那老者的面庞罩在其中,更令人看不清神情。
虽然那老者明显怠慢,江原倒没有不耐烦的表现,只是静静等着,脸上还是带着十二分的尊重。
终于,那老者抬眼看了一下江原:“老朽这污秽之地,何烦殿下亲自前来?”
江原道:“先生日夜操劳,本王早想前来探望,奈何公务繁忙才耽搁至今。”
那老者冷冷一笑:“老朽一生耽于炉火之上,熙熙往往,毫无建树,也无什么操劳可言。”
江原目视那老者,语气郑重:“先生技艺精湛,锻造刀剑兵器之术,不在令兄之下,何必妄自菲薄?”
那老者听他一言,目中忽然精光闪露:“老朽之所以听命殿下,就是要与莫泫一争长短,看看究竟是他这名满天下的剑师更强,还是我这默默无闻的铁匠打造的兵器更利!”
莫泫!听到这名字我不由一惊。莫泫是南越兵器名家,掌握着当今最为精湛的锻造技艺,南越精锐部队的装备多数出自他和他的门徒之手。莫氏制作的刀枪剑戟无不锋利刚韧,在作战双方势均力敌时,往往能发挥巨大作用。听这老者口气,居然是莫泫至亲,并且技艺不在莫泫之下,为何我竟没有听说过?再看一眼江原,不知他何时竟寻到这样一个人。
江原向那老者道:“本王向来倾慕先生才华,有先生相助,自是如虎添翼。他日我军获胜,定能让先生名扬天下。”
那老者嘿然笑道:“名扬天下之日,怕也是老朽身败名裂之时!不过殿下勿忧,只要能一展抱负,莫衍此生无憾!”
江原别有意味地笑道:“先生有如此胸襟,却比那些无谓拘泥固执之人强得多了。”说着悄悄伸出手在我腰间一捏,待我对他怒目而视,他却正色道,“先生近日打造的兵器,可否让本王一观?”
莫衍道:“殿下稍等。”转身从墙边拿来几支箭头各不相同的羽箭,展示在江原面前。
江原轻点一下头:“先生所铸兵器水准,本王自不须多言,只是这些与南越兵器可比么?”
“可!”莫衍回答得毫无犹疑,却又似乎觉得江原此问侮辱了他,又道,“这羽箭质地均匀,刚而不折,都在老朽亲自监管下制成,不日即可运往军中装备,到时殿下自然可以验证其威力。”当下拿起羽箭一一解说:“此箭四面有楞,血槽极深,专为射马;此箭重且锋利,力士射出,可击碎人骨;此箭形制本自西域传来,箭头宽大,可直接铲切头颅……”
江原极认真地听着,拿起最后一支箭头尤为细长尖利的羽箭道:“这箭可是比造越凌王那有名的朱漆雕翎箭么?”
莫衍眼神锐利:“越凌王之用箭均出自莫泫之手,外表与寻常破甲箭无异,却在做工上极尽精细,足以刺穿两重铠甲。老朽这箭除精心锻造外,外形更为削利,速度更快,由三石强弓射出,箭头可破三重铠甲!”
江原神色一动,又仔细看了看那支箭道:“本王现在就想试一下。”
莫衍从兵器架上取下一张双曲长弓,递给江原道:“此弓足有三石,殿下请试。”
江原退后几步,勾弦搭箭,不费力般将那张弓拉得有如满月,对准了挂在房间尽头的一副牛皮箭囊。只听得弓弦一声轻响,那支穿甲箭挟着一股劲风穿透箭囊牢牢钉入墙壁,箭身居然没入一尺有余。莫衍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好箭法”。
江原走上前去,握住箭尾使力一拔,纹丝不动,再一运力,箭头居然断在了墙内。江原神色一震,也不禁脱口道:“好阴毒的箭!”
莫衍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神色:“此箭另一特点,便是箭头与箭杆的连接处。正面射出可直钉入甲,若要反手相拔,只会令箭杆断折在体内。箭头即使不能致命,仍可令鲜血顺着箭上血槽不断流出,直至油尽灯枯。”
江原听了,低声对我笑道:“幸好当初射你的不是这种箭。”
我浑作不觉地拿过另外几支箭,细细看一阵道:“想不到南越除莫泫之外,还藏有先生这样技艺高超的能工巧匠。无怪乎燕王殿下如此讳莫如深,加意重视。”
莫衍冷冷道:“不敢。”从我手中接过羽箭,忽将目光投向我,“听口音,这位公子可是南越人?”
我看他一眼道:“是。”
“从过军?”
“没有。”
“那你虎口的厚茧从何而来?”
“多年习武,持剑所致。”
莫衍冰冷的眼神依然落在我脸上:“既然能与燕王殿下同来,想必深得殿下信任。”
我淡淡道:“不敢,在下只是碰巧在燕王府中任职。”
莫衍忽地哼笑出声,声音苍然:“我还道世上只老朽一人不知廉耻,原来更有甚者!”指着我道,“年纪轻轻,怕是家门没出得几次,更枉谈建功立业,居然已经甘做外奴!”
江原立刻挡在我身前道:“他是被人追杀至此,在南越已无立足之地,虽然在本王逼迫下勉强任职,却从未真心归服。就如先生与本王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莫衍听了,奇怪地看看我,又冷然一笑,开口竟是嘲讽的语气:“想他这般年纪能有何专长,可是殿下亲自出面护持,却让老朽不得不信。这位公子一表人才,果然是晶莹剔透,灵秀过人,老朽在如此人物跟前谈论礼义廉耻,竟是错了。”
江原微微变色,却又不好发作,我冷冷笑道:“前辈五十步笑百步,一样不知廉耻,却未见比晚辈高明。”
莫衍面上一怒,好一会才冷声道:“不错,不错!”
江原不悦道:“前日交给先生的图纸,不知照做了么?”
莫衍这才拿出一块锃亮的精致银牌,江原递给我:“你看看,哪里不合再改。”
我拿在手中反复看了一会:“很像,与我所绘的图样一模一样,莫先生果然是妙手。”故意看向他,“晚辈要借这银牌与南越人作对,先生如今也是帮凶,不知作何感想?”
莫衍神色一沉:“好,果然是后生可畏!算老朽错看了你!”
江原借机插话道:“听闻莫先生铸有几柄好剑,可能送本王一柄?”
莫衍冷冷道:“悉随殿下挑选。”走进另一隔间,不久果然珍而重之地捧出四柄长剑。
江原对我笑道:“你挑一柄。”
我拿起一柄流光如水的长剑,只见剑身锻肌宛如云霞,青波回转,绚彩夺目。我擎在掌中,感觉剑身沉实稳重,随手一挥没有丝毫颤动。
莫衍道:“这柄剑名为流采,取其缎纹幻如烟霞之意。” 又向江原道:“殿下所选之剑名为龙鳞,乃是锻造百次而成。”我凑过去看,果然见剑身锻纹形如片片龙鳞,在火光映照之中,如游龙出水,威仪自生。
江原笑道:“好剑!”转头道,“凌悦,不用内力,来对一招如何。”
我立刻横剑道:“好!”话音未落,早已向他刺出一剑。
江原不敢怠慢,侧身一闪,反腕出剑。“当”的一声,两剑相交,分开后颤音仍是绵绵不绝,仿若龙吟。
我与江原都露出诡异的笑容,几乎同时道:“不知用来杀人如何?”对视一眼,看向莫衍。
莫衍神色却无变化,只道:“殿下可选中了?”
江原笑道:“先生的剑非同凡响,本王一次挑选两柄,你舍得么?”
我微笑道:“莫先生眼中,我不过是个无耻小人,连沽名钓誉者都不如,自然是污了好剑。”
莫衍表情极不自然,只冷然道:“哪里,凌公子尽管拿去。”
江原笑道:“本王今日讨了便宜,他日定不会让先生吃亏,如有要求尽管开口。”便吩咐外面护卫准备离开,顺带提走了十几个满满的箭囊,说要先自试用。
出去的路上,江原森森道:“想不到这老儿脾性如此乖张,总有一天非杀了他不可!”
我嘴角带笑:“我现在就想杀了他。严于待人,宽于律己,也算得人间极品了。连我都不知南越有此等大人物,不知殿下怎么寻到的?”
江原瞧我一眼:“说起这个,凌主簿不会猜上一猜?”
我突然站住:“果然,北赵买了南越许多精良兵器,你当然注意到了,上次去南越自然就……”
“自然就寻访了莫氏。”江原补充道,“可惜莫泫坚决不肯离开南越,幸亏我明察暗访,发现他有个技艺高超却几乎没什么名气的弟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莫泫一直利用自己的权利压制莫衍,使他难以出头,偏偏莫衍此人十分看重名气,有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我木然点头道:“很好,这样一来,北魏也有了同样精良的兵器,殿下的准备还真是滴水不漏。”
江原走出小巷,抬头看微微放明的天空,淡淡笑道:“最大的漏洞就是人了,但愿我也不会走眼。”他回身从护卫手中接过一只箭囊,“这些穿甲箭送你,或许有一天,你能以其人之道报你的一箭之仇。”
我看着那些箭,微微皱眉:“我还没说,你替我急什么?”
江原淡淡道:“怎么,你不是最想报仇么?”说着迈步走在前面。
我抬手摸到肩头伤处,不觉愣了一会,跟过去时,他已经坐到车里,眼睛望着车外,似乎头一次显得心事重重。见我进来,他收回视线看我:“凌悦,这一次,我要么大获全胜,要么一蹶不振,万一全线失利,你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