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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匆匆将东西塞给他,生怕他拒绝的模样而莞尔,他披着寒裳走到了院子中间。仲夏之夜,明星比月光还亮,他仰头看着的这片天空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陌生了,因为有一个人自己啃下了一本星象图,就为了让他能在欣赏夜空的时候不再无趣。
正当他愉快地欣赏夜景的时候,忽然看见天空中划过了一道银芒,流星划空而过。
小国王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他站在原地,耳边响起的是内侍同女官此起彼伏的倒抽气声。
不过片刻后他就听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内侍趋步而来,“殿下,丞相、中尉和御史大夫求见。”
“让他们进来。”夏安然旋身入内,等到他稳稳坐下后片刻,就见到一身朝服的中山国三位二千石大官齐齐入内,“臣等见过殿下,殿下万安。”
“诸卿不必多礼,且入座。”
此处不是小国王的办公地点,算是私人书房,环境比办公室要小一些,也能使得夏安然能够就着莹莹灯光看清楚几人的表情。
几乎无一意外的都是严肃,流星划过在这时候的确算是大事了,虽然还比不上荧惑守心或者日食、月食之类的,但也是不利的宣告了,从它们的名字就能看出来——扫把星。
四人面面相觑,夏安然先咳了一声,先感叹一下幸好如今还不是天人感应文化最昌盛的时代,否则他就要写自我反省小作文了。
他将目光转向站在后方的太史令,后者得到他的允许,站出来解星。根据星星划过天际角度、方向、时间,青年判定未来两年内中山国东北的位置一定会起灾祸,而且是兵祸。
“东北?”夏安然都不需要回想,就知道那是哪里。
那正是窦皖去的渔阳郡。
夏安然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挂件,他一边提醒自己这是封建迷信糟粕,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需要尊重本时代特色,一时之间颇有些内心纠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而起身从后头书架上取下了一个文件夹,他从里面抽出了几张纸,递给了站在身侧的内侍,让内侍传下去。
他垂目等三人都看完了,缓缓说道:“这本是我五年后的计划,现下看来,还是当提前。”
“将军械、武备的发展提上前来。”小国王轻声说,“今岁代郡汉匈贸易,中山国的货物调整一下,以出口不利储存的非战备物资为主,这事我会同少府说。”
“丞相,今岁再盖一个粮仓,等过几日我同二兄也说一下,从河间国那边再采购一批粟麦和盐,今岁国内调整一下生产结构,以粮草军械为主。”
“喏。”郅都应道,“殿下,城防一事……”
“嗯……我知道。”夏安然只寻思片刻,就有了主意,“我阿兄那边有铁矿,到时候我同赵国下订单,让他们代为生产锁子甲。”
“殿下!”闻言,三个臣子同时惊呼,语气中均有不赞成的意思。
锁子甲的制作过程和成品都是中山国的最高机密,而如果要向赵国订购锁子甲,就势必要将锻造技术教给赵国。
虽然赵国国主是自家殿下的亲兄,但是这种东西无论传给谁,对中山国来说都意味着技术不再是垄断。
事实上若干年以前他们还动过拿锁子甲出去卖的念头呢。在皮甲为主流甲胄的当下,这种轻巧、透气又带有更为优秀防御效果的甲胄理当非常有市场。别的不说,夏安然原来主要猫准的他五哥刘非一定抗拒不了锁子甲的诱惑。
夏安然见他们这番表情笑着摇摇头,“无妨,锁子甲说白了不过是铁丝的锻造技术罢了,总体来说并无太大的科技量,而且这东西造起来太耗时,有这个时间不若多锻造几把刀。”
将低层次繁琐的工作外包到劳动力廉价原材料低廉地区,这种行为是黑心资本家没错了。
夏安然轻咳了一声,又道:“中山国日后锻造的重点和训练重点都放在刀弩上,弓箭暂时放一下。”
关于这个决定,三人都没什么意见。
和弩机相比,弓箭无论是其本身的打磨时间,还是弓箭手的培训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时间充裕时候还无妨,譬如此前因为中山国有个李当户,他承袭李广的射箭功夫,在这方面带起小年轻还是很给力的,如果比射箭功夫的话,中山国的年轻人绝对能碾压大部分封国人群。
但是如果战争随时有可能爆发的话,那么继续培训弓箭手就过于浪费时间了。从秦朝以后,弩机就逐渐走向了远程武器的战场,并且在其中占据了不小的比重,就是因为弩手的培训时间短,新人随时可以上岗。
而且弩机有一个弓箭绝对没有的优势,那就是箭矢的远近距离不受操纵者的影响。
意思就是说,不管你是刚刚上战场全身打了鸡血,还是已经累到快要吐血,在将弦扣到机括上以后,这支箭就能按照它在被设计之初就设定好的初始速度被射出。
而弓箭手则相反,弓箭的射程必定随着人类体力消耗的加剧而缩短。
这一点,弩在守城上就极有优势,因为守城本身就是疲劳和意志力的双重考验。攻城的军队通常会采用围而不攻的战略,但同时他们也会频繁地骚扰,譬如做出大半夜忽然开始闹腾这种缺德事来使得守军精神和肉体都无法休息,从而达到降低其战斗力的效果。
但对于弩机手来说,他们收到的影响会小得多。
而要说到弩……夏安然还要做一件事。
——制作守城弩。
守城弩并不仅仅是寻常弩机的扩大版,毕竟弩和弓一样,靠的是木料被拉升到极限忽然松开产生的反作用力将箭矢射出,只不过弩机靠的是机械力驱动而弓箭使用的是人拉力的反作用力,但其本质是一样的。
所以弩若是要扩大,寻找的木料、如何磨练、使用何等材料制造弓弦都是大问题。
但偏偏夏安然可以走捷径。
守城弩中的王者——北宋三弓床弩的制造方式、材料和图纸在他的脑子里面。
这看起来非常不科学。因为三弓床弩作为北宋的一大军事机密,虽然被记录在了《武经总要》里面,但其实并没有详细书写其制作方法。也就是说三弓床弩就和诸葛连弩一样,是传说中的存在。再加上反曲弓技术已经失传,就连复原都很难。
但夏安然脑子里面偏偏有……
他觉得这可能是自己以前任务的兑换物品,就像是他那把种什么什么不死的神奇小花锄一样。
但不管是怎么有的,既然有他就肯定要拿出来用。
三弓床弩名字里头有一个床子就能知道它有多巨大了,这样的弩靠人力根本无法拉动,需要靠牛来拉动上弦,它的弓箭就是一杆标枪。
这样的巨大弩机射程非常远,据说顺风的话能达到一公里以上,当年宋真宗之所以能够击退辽国靠的就是这把武器。两军对垒之时,毫无准备的辽国大将被一箭索命,辽**队群龙无首且受到巨大惊吓,士气大落,从而有了“澶渊之盟”。
但事实上由于其坑爹的上弦方式,和床弩的独特定位,如果说三弓床弩是用来杀人的那未免过于大材小用,事实上它一开始是为了攻城才被发明的。
三弓床弩正常发挥可以射穿三匹并排的马,这样的射杀力能够轻易将一握粗的标枪钉死在牢固的城墙上。只要能够射稳,那么攻城兵都不需要搭设云梯,踩着枪就能爬上去。
想要从城墙上拔出这样的箭矢很难,守城方也不可能有这个条件,他们只能选择从上而下抛掷东西将箭矢的身体部分折断或者将其砸下去。但这样的措施效果不大,因为这样的箭头留下的坑可比现代攀岩运动时候的小洞好爬多了。
也就是宋朝后来面对的敌人是游牧,这样的攻城利器才会转变了使用方法,成为了守城器械。
但现在大汉的敌人同样是游牧,当时的辽国扛不住这惊天一击,想来匈奴也未必能行。尤其三弓床弩针对的就是首领,在你以为对方都是小□□的情况下对面突然拿出来超远距离狙击□□,而且就喜欢对着军队领导者爆头,对于敌军将领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因为匈奴的性格特性,和大草原的文明,他们一贯崇尚武力,更崇拜勇者,所以匈奴领兵,百户千户每逢作战均是冲在最前面。
以三弓床弩的射速来说,只要擦到了人随便哪个部位都能把人掀翻,能不能活看命,但是受伤是逃不了的。走在最前头就是活靶子,躲在后面被自家人看不起,所有的骑兵将领都会面对这个问题。
要解决也不是没有办法,三弓床弩毕竟需要精确瞄准,只要走位足够风-骚并且一直保持快速移动就有几率躲开这样的明杀。
但这同样也意味着在攻城时候,匈奴骑兵没有足够的时间在城墙外最适宜的距离整齐队形,更没有办法在那里观察城防布置。
在没有望远镜的时代,如果不能在目力范围内观察地方布营情况就很难发出有针对性的攻击。
——威慑。这就是搭上了弓箭的床弩存在的真正意义。
但这样的神兵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昂贵,就是它的第一个代价。
不管是木料还是炮制方式,都是要用钱堆出来的,相比来说,这把□□上的铁质部分反而成了其中最廉价的材料了。在拿到设计稿的时候,郅都就因此而皱眉。
这份稿子上各个过程写得太仔细了,让郅都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殿下从哪儿得来的传家宝。
但如此庞大的弩机,若当真存世,怎可能闻所未闻?
考虑到少府内如今有一整个墨家团队,郅都最后还是将制作这把弩机加入了待办列表里面。
除了这些事之外,郅都还提到了一点,今年十月论理夏安然又到了入长安城朝拜的时候了,同时陈娇和刘彻三年之约也到了。
不管陈娇和刘彻最终比不比,翁主肯定是要回长安的。所以郅都此次就是来问,殿下您对堂邑翁主到底有米有意思?翁主有没有可能成为中山国未来的女主人?如果有的话,您得先和我们透个底,我们好做准备啊。
夏安然一脸懵逼。
他真想问问这些肱骨大臣们,你们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们知道你们的陈娇翁主私底下就想管我叫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