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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过了亥时，良辰殿内仍燃着烛火，夏日的和风将白天的暑气吹散了大半，一丝清凉却叫沈连云发现自己湿了的背脊。
“不是说要让我想起来那些事吗，为什么不继续了？”
看着她眼里的决绝，梁友致难以启唇。
边上的卫懿阳却看出他的犹豫，闲闲地在身后的椅子上落座。
“因为要让沈姑娘想起来就需要失了怀深的性命，这样的买卖对朕而言太不划算，所以改为口述，希望姑娘不会介意。”
虽然是客气的话，却叫沈连云抓紧了手边的被角，“以前的事皇上都知道？”
对面的一个轻笑叫沈连云倒吸了一口凉气，是了，她怎么忘了，当初白家灭门的幕后策划者正是这位君王。
“看来沈姑娘也猜到了，怀深是我一早派入白府完成计划的一个步骤。”
但是让卫懿阳和梁友致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里会出现沈连云的这个意外。
当初懿林太子被他父王关到监狱的时候，他在深夜亲自探望，看着那个被世人称颂的太子如今沦为阶下之囚，卫懿阳不知道自己心中是复仇的愉悦更多一些，还是马上要登上那个太子之位更兴奋些。
卫懿林看着自己的这个三弟，嘴角微勾，“谋逆？这个罪证真是好计谋啊！”
站立的人并没有为着他的识破而显得慌乱，“太子哥哥，哦，不对，你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
看着对方因为盛怒而握紧的拳头，卫懿阳脸上的笑却更深了几分，“你找不到任何我构陷你的证据，即使找到了，那也会出现在白府里。”
“放过我恩师一家，他们是无辜的。”
这样的话叫卫懿阳大笑出声，“在这皇城生活的人，又有谁会真的无辜呢？”
当初若不是白家派遣范湖书院的人搜刮他娘亲一家的罪证，那也不会被他的父皇用外戚干政这一条罪名将其阖族处死。
他的阿娘生得那样的美艳，宠冠六宫，连带着他的身份在这宫中仅次于太子之下。
当时他在他娘亲温香的怀抱里仰头轻问，“为什么要一人之下呢？”
他的阿娘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轻抚着他的面颊，“因为这个天下都是陛下一人的，所以无论你的权势地位有多尊崇，都不过是那个人的一句话而已。”
而就是因为那君王的一句话，他的阿娘竟会被一条白绫赐死于别宫。
看着那离宫的高墙，他当时就暗暗立志，他一定要在那个最高的位置上，让那些杀害他娘亲的凶手血债血偿。
他从袖子里扯出一条白绫，细致妥帖地悬挂在这间大牢里，雪白的绸缎在这晦暗阴湿的牢房显得格格不入。
“大哥与其挂心别人，不如先担心自己的家人，忘了告诉你，同长风一起长大的那个孩子是我的人，你说被从小长大的玩伴出卖会是什么感觉呢？”
卫懿林看着眼前这个人眸子里的寒彻，露出一个苍凉的笑来，“或许三弟比我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至高者无情，这一点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你。”
看着眼前的人慢慢抬手覆上那条白绫，卫懿阳从始至终只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一路走好，太子哥哥。”
“记住你的承诺，放过长风，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在听闻牢狱中的长子悬梁自尽之后，他的父王罢朝了三日。
那个时候他才清楚地意识到，尽管他的阿娘当年有那样的圣宠，如若那位懿林太子还存活于世，那他也不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
他的大哥二十岁因注释《兵言》而扬名天下，他知道，这背后付出得最多的是卫朝的那个宰相，白雄辉的倾囊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