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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呆呆地看着前方,并未低头回避。
甄宓见状微微皱眉,心想此人怎如此不识礼数。
颜良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不免朝刘桢望去。
吴质心思玲珑,见气氛突然有些凝滞,悄悄抬眼打量,发现主座上颜良的目光望向他下首的刘桢,他又转头看去,发现刘桢双眼定定地看着前方,居然没和他们一样低头回避。
吴质忙低声提醒道:“公幹,公幹,莫要失礼。”
刘桢却并非存心失礼,而是脑袋里正回思先前所看的《左氏传》里《闵公二年》中晋大父里克劝太子申生的一句话“告之以临民,教之以军旅,不共是惧,何故废乎?且子惧不孝,无惧弗得立,修己而不责人,则免于难。”
申生听从了里克的劝告,做到了“修己而不责人”,安心去进攻东山,随后又祀母齐姜于曲沃,然最终亦遭陷害未能善终。
里克当时劝太子申生的时候虽然立意是好的,然故意隐瞒了晋献公的那句话“寡人有子,未知其谁立焉。”让太子申生一味修持本身,而放松了警惕忽略了防备,究竟是害他还是帮他呢?
书呆子就是书呆子,随时随地会走神,恍然不知堂内多了一个人。
被吴质连着喊了两三下,刘桢才反应过来,有些不解地看向吴质。
吴质急着对他使眼色,他才看到堂内好似多了一个女子,见吴质与颜斐俱是俯首姿态,才醒悟大约是怎生回事,也忙低下头来。
颜良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他先前就发现刘桢虽然双目平视,但脸上神情自若,并未流露出某些好色之人的猥琐姿态,然后又看到吴质唤了几回才把刘桢叫醒,想来是别有缘由。
他突然又想到了曾经看书时看到的一则趣闻,乃是魏太子曹丕宴请府中文学之士,使甄夫人出拜,坐者皆伏,而桢独平视如故。曹操派去的人看到这一幕后报知曹操,曹操以为刘桢不敬,乃收之于狱中。
当时颜立善还笑话曹操父子,儿子既然请妻子出来见客,而老子还不让客人看了,看了还要下狱,未免太也小气且小题大做。
而今天偏偏就巧了,自己召甄宓出来见族侄颜斐,恰恰也碰到了刘桢发呆。
颜良不免心中好笑,但他心胸大肚,媳妇被人看两眼就看两眼,又能咋地,也不想因为此事尴尬,便问道:“公幹,方才见你出神,不知因何事由?”
刘桢揖礼道:“在下前些时日从文林处借得《左氏春秋》一观,方才正在想其中一句话,因而出神。”
“噢?是哪句话?”
“修己而不责人,则免于难。”
颜良自然也是读过《左传》的,知道此话与晋太子申生有关,问道:“嗯,公幹对此言何解?”
刘桢答道:“在下以为,修己而不责人,诚然为君子所为,然未必能免于难,申生便为前例。”
颜良拊掌道:“说得好,申生淳淳君子,虽无害人之心,然无防人之念,遂不得善终。依我之言,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便如今上,在重归雒阳时便少了些许防人之心,致使如今坐困许县,政令皆出曹逆之门,公卿但拱手,天子唯盖印,君之不君,臣之不臣也!”
这年头在河北地界上,黑曹老板便是政治正确,颜良也不免在言语里狠狠鄙视一番。
刘桢是东平人,如今家乡还在朝廷治下,受曹操节制,当然对颜良的吐槽没太多认同感,闻言只是默然。
倒是吴质早已经把屁股坐到了河北,坐到了颇为赏识他的颜府君下面,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府君此言实是贴切,如今满朝公卿虚设,朝纲败坏,幸得有袁公,有明府这般的忠臣良将,才勉强制约了乱臣贼子的妄念。”
颜良对吴质的大表忠心颇为称许,又感叹道:“这争权夺利之事,不提也罢,只是苦了天下苍生啊!”
颜斐闻言也附和道:“族叔所言甚是,便想卢县一地,因先前那场战事,便有无数田地为人马践踏,许多百姓流离失所,若战事迁延不断,还不知会是如何情形。”
颜良不想在这种沉重的话题上多谈,说道:“今日诸君前来,不提这些煞风景之事,我只知,如今常山在我治下,我定会使常山一地百姓富足安康,毋使百姓流离失所,困苦疲敝。诸君若有心,亦可助我一臂之力也!”
吴质闻言最是积极,当先表态道:“下走甘为明府驱策。”
颜斐亦答道:“愚侄愿献微末之力。”
见同行二人都表了态,刘桢就比较尴尬,只得也答道:“在下自当为常山教化之事尽心。”
颜良把三人的姿态看在眼中,哈哈大笑道:“有诸君之助,吾事济也!”
“说道常山教化,子明公如今已到元氏,不日即将与我同至六山学院宣布学院正式建成,届时诸君也随我同行,正好将诸君引介于子明公及众贤达面前。”
闻听此言,倒是先前最不积极的刘桢率先答道:“桢等自当随府君前往拜谒诸位贤达。”
之后又说了会儿闲话,勉励了众人几句之后,才结束了这场相府私宴。
三人告辞离去后,甄宓对颜良撒娇道:“夫君,方才那人好生无礼,竟直盯着人看。”
颜良笑道:“那当然是细君太过美貌,使人惊为天人,不免瞠目结舌尔!”
甄宓佯嗔道:“哪有这般取笑妾身的。”
颜良把甄宓搂入怀中,温言道:“那刘桢谦谦君子,虽不避视,然目光清澈,当非是有意失礼也,细君莫要在意。”
甄宓也不过是随口发发牢骚,被颜良这么一哄早就没了脾气,只软糯地轻轻嗯了一声。
颜良却在想:“这建安七子中的人物,果然有点小个性,而那个吴质或许是出身低,显得就太过上进了些,倒是便宜侄儿颜斐言辞举止得体,值得培养一番。”
想到了建安七子,他又想道:“王粲那小儿眼下在荆州,却不知颜益此行可顺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