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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停下便下意识地站住了脚。抬起头,他才发现他已经走到了德川家的府邸门口。
是啊,这段路再长,也是有终点的。
“整整24年呐,时间过得可真快啊。”雨秋平转过头来向本多忠胜笑道,他此刻的心情已经复杂到难以言述,不得不用夸张的笑容来掩饰情绪的波动,幸好黑夜里大家看不清楚他泛红的眼眶。
雨秋平还记得,最初从松平家那里收留被流放的本多忠胜时,他想的一直都是早些日子把心心念念想着松平家的本多忠胜送回去,让他可以了却自己的执念、继承父亲的衣钵。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却让雨秋平越来越舍不得本多忠胜,舍不得自己这个沉默寡言却忠诚可靠的下属,舍不得让他回去。他心里暗自期望本多忠胜能一辈子作为自己的侍卫队长,一辈子跟在自己身边——可是每当他脑中涌起这个念头时,他都会感到愧疚万分。本多忠胜可以为了保护雨秋平奋不顾身、出生入死,冒着在回归德川家前战死的遗憾为雨秋平赌上性命;可雨秋平却因为一己私念而想着留下本多忠胜、让他一辈子完不成他的梦想和父亲的遗愿——两者之间的道义差距实在是让雨秋平无地自容。
雨秋平不是本多忠胜那样不懂察言观色的质朴武士,他其实能看出本多忠胜心绪的变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本多忠胜越来越少谈起要回德川家这件事了,每当雨秋平和他聊起的时候,他也都会找理由推脱。雨秋平明白,本多忠胜心里也是想留在自己身边。可是本多忠胜越是这样想,雨秋平心里就越是难受——他总觉得是和自己的羁绊害得本多忠胜没能履行他父亲的遗愿,他觉得他有义务把本多忠胜送回去。就算办不到,他至少也要表露出他没有强留本多忠胜的意思,以免在本多忠胜想要回去时给他带来割舍不下的负担。
于是,这对奇妙的主从在这么多年里就总是进行奇妙的对话。明明不舍得本多忠胜回去的雨秋平,一次次为了让本多忠胜不用顾忌自己、放心回去而提出让他回归德川家的事情;而明明不想走的本多忠胜也羞于表露出自己是因为舍不得雨
秋平才不愿回归的私情,一次次别扭地找着其他的借口留下。
但是这样的对话是要有尽头的啊…
雨秋平结束了沉默,拍了拍本多忠胜健壮的肩膀,喃喃感叹道,“当年那个跪在松平家府邸门口瘦弱的小孩子,如今已经长成好男儿了啊。你的武名,也足以告慰令尊的在天之灵了。”
本多忠胜没有言语,只是在黑夜里注视着雨秋平那熟悉的轮廓,他一向不喜爱也不擅长说话,更别提应付这种糟糕场合下的对话了。
“走吧,回德川家吧,继承你父亲的家业,把本多家发扬光大吧。”雨秋平继续强颜欢笑着,走到本多忠胜身侧把他往德川家康的方向推了一把,“以后我们雨秋家和德川家的联系就都由你来负责了,少不了你送信往雨秋家跑腿的机会,别顾虑太多,咱们还是经常要见面的。快去德川殿下那里吧。”
雨秋平的话让本多忠胜僵硬如钢铁般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习惯性地服从雨秋平的命令向德川家康那边走去。踏出第一步之后,他才忽然意识到,这是雨秋平给他的最后一个命令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本多忠胜放满了脚步,以最挺拔标准的姿势走完了这几步,随后向德川家康行了一礼,沉声道:“在下拜见主公。”
“欢迎回来,英烈之子。红叶,这么多年来锅之助托你照顾,也是麻烦您了。”德川家康非常感动地颤声道,而他身后的侍卫们也齐齐居功向本多忠胜行礼。
“森长可,侍卫队长的职务交给你。”本多忠胜挣扎着开口,说出了今天的第二句话,声音还是如往常那样生硬得棱角分明,“殿下的安危也交给你。”
“是,队长!”森长可向本多忠胜立正后行了一个笔直的军礼,“请交给在下。”
本多忠胜随后看向黑夜里的雨秋平,五味杂陈的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本想叮嘱雨秋平很多很多事情——战场上不要随随便便就往高地上走、在危险的地方一定要站在侍卫中间、不要随便接见来使、以后也不要亲自率领骑兵队出击了,更没有必要待在第一排、遇到危险的刺客和突击时该逃就逃,放倒马印也要撤……然而真到了分别的时候,这些话却全部噎在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本多忠胜本来也不擅长言辞。
最后,他甚至连一句“请注意安全”都说不出口,只是以雨秋家的军礼最后向雨秋平行了一礼。
“啊对了,这个给你。”雨秋平正要回礼,却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上前一步,在怀里摸索了一下,随后找出了一片纸,塞到了本多忠胜手里。本多忠胜借着德川家侍卫手里的火把看了一下,发现那是一枚已经褪色、皱褶严重的纸红叶。
“当年在知立城的,本来想给你,但是你不是一直都不肯带嘛。”雨秋平笑着看了眼自己队伍里每个侍卫头顶的纸红叶,又看了眼头盔上空空如也的本多忠胜,“我就一直给你留着了。现在要走了,你殿下也掏不出什么好东西送你,就把这个作为临别礼物送给你吧。”
“祝武运昌隆。”
·
分别后,本多忠胜回到了德川家的府邸里,谢绝了德川家康给他准备的欢迎晚宴,一个人回到了屋里坐下。他点起了油灯,低下头来,怔怔地凝视着那枚纸红叶。良久后,忽然有一滴水珠落在了红叶上。
本多忠胜抬起手来摸了下自己的眼角,确实有液体正在涌出。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哭过了,以至于他忘记了流泪的感觉到底是怎么样的。
他努力检索着上一次尽情流泪的回忆,却如何也想不起来。想了许久,才意识到那已经是24年前的事情了。当时跪在水平家府邸门口前的他,对着那扇大门痛哭流涕。
上次流泪,是遇到殿下前。这次流泪,是离开殿下后。和殿下朝夕相处的这24年里,从未这样流泪过,以后估计也不会了吧。
本多忠胜忽然反应过来,在和雨秋平告别的时候,他居然一句话都没能对雨秋平说出口。道别也好、感谢也好、担心也好、抱怨也好,一句话都没有说出。
想到这里时,本多忠胜心中都暗自嘲笑自己的矫情。堂堂三河武士,如此惺惺作小女儿态又是什么意思?简直是武家之耻。又不是最后一次见面,也不是生离死别,正如雨秋平所说,以后见面的场合多了去了,何必挂怀这些小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