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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长可很像的姿势,把蜻蛉切插入了河流中央一处小礁石的缝隙里,以惊人的臂力撑住了雨秋平和他自己两人的体重。
“我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你也不会游泳,我们困在这里这是等死…岸边那个人叫来了帮手…我们就完了。”雨秋平说半句话就要喘一会儿气,但是脑子还是非常清楚的。然而,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本多忠胜的身体却骤然剧烈地移动了一下,挡在了雨秋平的脸前。紧接着,岸上就响起了铁炮声——和弹丸狠狠地射入肉体的粘滞声。
雨秋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沉入脚底,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度和知觉。他愣了一下后,不敢看却又不得不缓缓地扭头看向了本多忠胜挡在自己身前的胸膛…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武士服,左胸胸口那里缓缓地印上了红色的血迹,嘴角也躺下了血。
还没等雨秋平反应过来,就只见本多忠胜嘶吼了一声,在咳了雨秋平一脸血的同时猛地抽出了他插入礁石缝隙里的蜻蛉切,狠狠地向岸上的那个刺客扔去。端着一把不知道哪里来的燧发枪的刺客本来正准备开第二枪,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标枪而失去了准头,弹丸打在礁石上崩裂开来。而失去了固定点的本多忠胜和雨秋平,则瞬间又被水流给簇拥着冲向了洪水里。
雨秋平在恍惚间漂流了很远,又呛了几口水,等他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又再次被固定住了。本多忠胜用左手拉着一块河流中央的礁石,右手则死死地拉着险些被冲走的雨秋平。他的左手已经被那锋利的礁石割得鲜血横流甚至露出了白骨,却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而他的胸口、后背、嘴角,都在涓涓地渗着血……
雨秋平已经不敢想下去了,精神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殿下…”本多忠
胜的声音再次响起了,那个刚硬的男儿即使此刻已经虚弱不堪,仍然咬着牙维持着刚硬的语气,“您还有力气游泳吗?”
“…对不起…”雨秋平看着自己忠心耿耿一路跟来的卫队长那不断流逝的生命,除了一句“对不起”,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他跟了自己二十四年,整整二十四年,从那个稚嫩的小孩到如今几个孩子的父亲,出生入死无数战,好不容易回到德川家…好不容易圆了他先父的梦想…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这还没几天啊…
“那枪打中了左胸…在下快死了…撑不了多久了。”本多忠胜的嘴角不断泛出血沫,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您还有一点力气…一点就可以。”
“要干什么?”雨秋平的声音抖得已经不像话了。
“右胸口袋,肋差…”本多忠胜简单地吐出了几个字,不过朝夕相处多年的雨秋平还是能明白他想说什么。雨秋平竭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在水流的冲击下伸出手来,把本多忠胜怀里的肋差摸了出来,拔掉了刀鞘,递到了本多忠胜身前。本多忠胜把脖子前倾,用满是鲜血的牙齿咬住了肋差的刀鞘,随后几乎像困兽犹斗般发出了一声嘶鸣,左臂以惊人的力道缓缓弯曲,拉着本多忠胜和他右手拉着的雨秋平在湍急的水流里同时逆流而上,移动了一个小臂长度的距离,把自己的头凑到了左手边。
就在那一刻,本多忠胜狠狠扭头,叼着肋差捅向了自己握住礁石的左手。肋差穿透了手掌,深深地钉入了礁石里。在下一刻,本多忠胜就瞬间脱力般地垮了下来,左臂和右臂也同时失去了力道。但是被钉在礁石上的左手,仍然拉扯着本多忠胜和抱着他手臂的雨秋平不会被洪水冲走。
哪怕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只要他的尸体被钉在礁石上,就依旧可以在洪水里拉住雨秋平…哪怕只能多拉那么一小会儿罢了。等到雨秋平没了力气,他照样还是会被冲走的。
雨秋平只觉得泪水奔涌而出,几乎要抽干身体里的所有水分,也在抽干本多忠胜最后的生命。
“您…还有…力气…”
本多忠胜断断续续地突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但雨秋平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他看向本多忠胜的唇,可是本多忠胜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将自己的黑眼球缓缓下移,目视左胸的方向。雨秋平颤抖挣扎地伸出手来,在本多忠胜的左胸衣襟里有气无力地摸索,只摸到了一个纸片…
雨秋平的情绪骤然崩溃了,已经哭不出声的他只是干张着嘴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缓缓地抽出了那个纸片,那是雨秋平二十四年前为本多忠胜折的那枚纸红叶。本来已经褪色的它,被本多忠胜的鲜血重新染红了。雨秋平现在还能记得,那个少年、那个坚称自己是松平家家臣的少年,不肯带上纸红叶、不肯承认自己是雨秋平家臣时的倔强模样。
本多忠胜缓缓垂下了头,示意雨秋平把那迟到二十四年的纸红叶带到他的头上。
雨秋平颤颤巍巍地把纸红叶别在了本多忠胜的发髻里,看着它无精打采的垂了下来。
呐,锅之助,我带好了…
然而那个英勇无畏的武士,已经没办法再抬起头了。
·
又一面大浪打来,将精疲力竭的雨秋平从本多忠胜尸体旁冲开,翻滚着卷向了无尽的深渊,直直地沉入海底。一直佩戴在腰间的千鸟,也被洪水卷入河底。
今川义元、今川枫、本多忠胜、龙子、雨秋殇、雨秋佑、浅井长政、竹中重治、天野景德、明智光秀…无数的音容笑貌在眼前走马灯般地滑过,但雨秋平心底却已经涌不起任何想法。在意识彻底失去前,只有一句话不断在耳边回荡。
对不起,我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