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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府正院外边的荷花已经慢慢长了起来。仙家的东西不似凡物那样难缠、娇贵。
种子扔在那里,过几天就慢慢发了芽。火莲和冰莲已经酝出花苞,风吹过时,会带来一阵清爽甘甜的香气。
顾听霜一下午一晚上,都在看宁时亭给他的那半卷《九重灵绝》。
其实刚刚他对宁时亭撒了谎。他自己如果按照这个上面的功法分类的话,已经到了第二重,且即将冲破第三重关隘。
他会自己操控灵力的大小,用以观察四方,知晓外事。
与此同时,他的灵力在四年内见长,渐渐慑服了狼群中的一部分,能够为自己所用。
剩下那部分不肯听他的话的白狼群,倒不是因为他的灵力压不住的原因。而是白狼神这种神族是自我意识最强的种族,同时也非常骄傲,尽管能够短暂地为他驱使,但是之后又会很快地生出反叛之心,不肯真正臣服于他。
虚假的臣服,顾听霜也不要。
他就一直控制着愿意追随自己的那一群白狼,其中小狼刚出生的时候,它的父母——两只大狼,就全部战死在领地争夺的战争中,顾听霜就把它捡了回来养。
如果他能够进阶到第三、四重,那就意味着他可以借用群狼的身体作战,真正地在灵山之中拥有一席之地。
群狼的眼睛,成为他的眼睛。群狼的躯体,成为他的躯体。群狼的爪牙,从此成为他的爪牙。
他不用再当一个完完全全的废人,不用再拼尽全力、挣扎存活。
少年人眼中跃动着光芒,紧紧地抓住了手里的纸张。
银白的小狼似乎是有所感知,依恋地蹭了蹭他的腿,将两只前爪搭上了他的膝盖,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世子今晚没吃饭吗?”
“是的,公子。”
宁时亭笑了笑,“随他吧,年轻人总是精力充沛一点,把东西放在那里用法术温着,他饿了自己会吃的,不用去打扰他。”
他听下人说,顾听霜把自己关在后院,不许旁人进出,已经一天一夜没出来了。
上辈子顾听霜也是这样。
他本来就是天灵根,如果说,他作为天灵根,在五行根骨上已经全部废掉了,但是他的悟性、拼劲儿、灵气仍然是天灵根的水准。
他依然还记得上辈子,这个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少年,最后会为世人带来多大的意外。
明珠蒙尘,只要有人肯发现他、捡起他、擦拭灰烬、细心保养,终有一日也会闪耀众生。
宁时亭自己的病情却反反复复。虽然现在有了药方,但是他身体弱是旧日积累下来的,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情况没有前几天严重,但是也不容乐观。胃口不好,容易疲惫,经常一睡就要睡很久,懒得像是骨头都软了。
不过好情况是他腿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正在慢慢长好,已经长出了新的软肉,勉强可以下水了。
晴王府百草园有个养心池,当中泡有百草,是绝佳的药浴。
他是鲛人,天□□水爱干净。因为体质特殊的原因,药浴他不能泡,但是如果将药池抽空,也是一个很好的沐浴所在。
听书知道他这几天在床上养得都要长蘑菇了,一看他伤口长好了,也就去百草园张罗着给他沐浴的事情。
药材全部撤掉,浴池清洗三遍之后,倒入宁时亭平时喜欢用的沐浴香和晒干的花,清退四下的人,然后接宁时亭过去。
世子府也接到了听书的通知,说是公子要沐浴泡澡,不要去那里冲撞到了。
葫芦和菱角恪守本分,尽心力尽力地照顾着顾听霜。
葫芦说:“嗨呀,还能怎么冲撞,我们这几天都在打理花草,殿下也是参悟卷轴,两三天都没出门了,跟着了魔似的。”
菱角附和道:“对的,这几天就连我们都见不到殿下几面,殿下饭也不怎么吃,成日就跟他的小狼一起玩。殿下不会出门的。”
后院。
顾听霜的声音冷冽,带着强烈的命令意味:“重来。”
雪白的小银狼也不复平常撒娇打滚的憨态,而是有了成年狼一样的眼神和体态,冷静、严肃地蹲在他面前,顺从地感受着主人对自己身体的操控。
尽管顾听霜一次又一次失败,但是它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抗。
头狼不撤退,它们也会战死到最后一刻。
两天两夜,不吃不喝,长久的精力集中迅速地消磨着体力和原身,但是顾听霜却像是长明灯头燃起的野火一样,眼里的光芒一直没有熄灭,反而愈演愈烈。
神识放开。
早在宁时亭给他那本秘籍之前,他就已经到了第二重灵绝状态。他不说,也是提防着宁时亭而已。
然而现在他功法通透,之前的阻塞也迎刃而解,破开了长久以来的瓶颈。
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万物都成了他的眼睛,从天空的角度,云层的角度,从迟钝的树木顶端,到掩埋地底的砂砾,万物万灵在他下达命令的一瞬间——睁开了眼!
视线中心,慢慢缩小,直到凝固在小狼和他之间。
少年的眼沉黑发亮,如同墨云翻搅涌动,一派风云变幻。
小狼苍色的眼盛满澄澈,空灵骄傲,是会发光的琥珀。
视线相交的那一刹那,犹如天平推移、丝线崩落,犹如破开天边的第一道晨光,是泼天大雨降下之后,掉落地面的第一滴雨水。
顾听霜看着风云翻搅,感受着耳边渐渐嘈杂的声音:风声、不存在的雨声、树木、花草呼吸的声音,流水带着快乐的意味打着旋儿的声音,那一刹那,身边的一切都不复存在,肉身消融、灵魂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他伸出手,低头看见了银白的、尖利的爪牙。
地面对他张开怀抱,风和暖阳向他敞开怀抱。凡尘肉身的桎梏就此脱离,白狼神的轻盈与力量充满了他的意识。小狼骨血深处的躁动与烈性也在催动他:
跑出去!
跑出去!
什么都不想要做,他要做的仅仅是“跑出去”这一个动作而已,为他四年来沉沦的黑夜与黄昏,也为他曾经失去的一切。
他回过头,望见了自己——轮椅上的少年眼光大盛,如同凝固了一般斜倚在轮椅上,如同入定。
雪白的小狼从世子府门蹿了出去。
平常见惯它的人若是此刻再遇见它,会惊异于这匹小狼的改变:那样天真烂漫的神态不见了,这匹小狼突然变得格外沉默。耳朵竖起,皮毛张开,充满桀骜野性与尖锐的攻击性。
踏过冰凉泉池、跃过嶙峋山石。它经过时,平地风起。
孤高而锋利,同时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