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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甜蜜世界】
十四年前,五月廿五,羊村。
正是盛夏时节,艳阳高照,万里无云。草原上皆是一望无垠的芳草;远处则是青青河,在夏日的阳光中波光粼粼,恰如坠入凡间的银河一般;再远处便是那方密林,深紫色的古堡已经耸立其中,但尚未有人居住,因此让它少了那么几分生气。春日繁花尽已凋零,但夏日也有属于它的鲜花——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那不深不浅的池塘中满池荷花,浅粉的荷花配碧绿的荷叶,自成一番风景。
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或许唯一的缺憾便是难耐的燥热——于是前一瞬还不着一丝浮云的晴空此刻便已罩在乌云之下。风起,雨落,滚滚热浪霎时皆不觅踪影。但纵使乌云当空,极目远眺,大地上依旧一片敞亮,并无什么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仍是行人匆匆,不过是多了些花花绿绿的各式各样的雨伞罢了。而荷塘之中,点点雨滴落在荷叶里,落在水面上,发出清脆的乐声,更多了几许意境。
荷塘旁边,便耸立着一座医院。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突然自其中传出——啊,又有一个新生命来到了这世间!孩子的父亲——棕色的羊角、左眼上着金黄框的眼镜、一撮灰白的胡子、穿深蓝色的衣服、外披洁白大褂、右胸前别金黄的勋章、脚上蓝白相间的鞋子:正是全宇宙最伟大的科学家智羊羊——冲进了产房。刚刚产下孩子的丽羊羊耗费了太多气力,满身是汗,已然沉沉地昏睡过去了——然而在梦中的她是那么的平静,辅以水蓝的羊角、一头银白秀发、两个铃铛耳坠,着实不负其一代佳丽的名号。
新来到这世界的婴孩则被裹在一块淡蓝色的布中,那是个男孩,一对小小的角,额前卷卷的刘海,粉扑扑的脸蛋,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双瞳还闪着宝石蓝的光芒呢!啼哭已毕,他竟是弯了弯嘴角,咧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声稚嫩,却是那么可喜。此时此刻,谁又能料到,这孩子将来会面对那许多不堪的命运呢?
至少他的父亲,智羊羊,是不能料到的。他深情地注视着静静地已睡着的他美丽的妻子,以及她刚刚产下的这正喜气洋洋地笑着的他们的儿子。一瞬间,他便给他想到了一个诚然是极好的名字:
喜羊羊。
三年之后,六月十五,月圆之夜,亦是月食之夜。
羊村后山,一声轰然巨响之后,地面猛地裂开,露出掩埋于土层之下的闪着银光的金属板。接着,两侧的金属板也缓缓退去,弧形的接收天线渐渐升起。点点繁星映在其中,不乏些许扭曲,却是变得更美轮美奂了。
智羊羊和丽羊羊正在天线下方,地层更深处,一座实验室里。他们眼前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地球和月球的图像。
月球的一角,开始渐渐发灰了。月食,开始了。
本想借此月食之际收集一点天文数据的智羊羊此时却突然一惊——毫无预料地,自月球方向传来了一些异样的信号。轻一皱眉,他把信号导入了译解系统,得出来的却只是一团团无法解读的乱码。
「看来不是智慧生命发出的信息?那这就是自然现象了……可这种信号模式,从来没有出现过啊……」智羊羊的眉,拧得更紧了。
丽羊羊此刻也在注视着那堆乱码。与智羊羊不同,她并没有因为看到是乱码就断定这并非智慧生命发出的信息,而是仍试图在其中找到些规律。不过现下一声尖锐而稚嫩的哭声打破了她的思考。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容:“老公,我先去哄儿子睡觉,这里观测的事情就暂时靠你了。”
“嗯。”智羊羊转身对丽羊羊笑了笑,便又转回头去,重新拧起眉头注视着大屏幕。
“哈哈,哈哈哈……”看着在实验室里边玩着彩色皮球边笑得如此开心的小喜儿,智羊羊不禁一扶额,丽羊羊则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没办法,实在是没法哄他睡觉,他太精神了。”言毕,她便走到小喜儿身边,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和眼眸中都是满满的温柔和母爱:“喜儿呀,爸爸妈妈正在忙着很重要的事情……”随着她领着对她的话半懂不懂的小喜儿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实验室外,她的声音也渐远渐小了。智羊羊则是带着不知是甜蜜还是苦涩的笑容,把视线再次投向了大屏幕。
此时,距离收到那段乱码已有一个多小时了,外面的景象已近月全食。黯淡同时血红色的满月挂在天边,总让人有点莫名的心慌。而就在此时,“叮”的一声,又一段异样的信号出现了,与上次的波形完全不同,但再次译解,仍是乱码。
智羊羊晃晃头,两个小时里收到月球方向传来的这么两段相互之间看起来并无关系同时并非智慧生命发出的无法解释的信号,实在是太过莫名其妙了,改天得好好研究研究。而丽羊羊此时已是安顿好了静不下来的小喜儿,缓缓踱步回来。在见到屏幕上显示的第二段信息时她不禁一愣,这些年来跟着智羊羊做研究让她也产生了某种直觉——她飞快地在键盘上按动几个按钮,把第一段和第二段信号叠加,重新载入译解。果然,不出她所料,一封信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致地球上所有可能收到此信息并愿意施以援手的人:
我是月球的管理者,月亮女王。近些年来,星际秩序混乱,来自各个星球的智慧生命大批涌向月球,在这里开采资源,建设工程。如今,月球已然千疮百孔,危在旦夕。
而近一段时间内局势变得更加严峻,由于未知的原因,月球内部最后的平衡正在失去效用,同时现在正赶上月食,可以预计,月球将会被进一步削弱。这样下去,月球在一年之内便会面临灭顶之灾,地球亦会受到牵连。我无力解决月球当下的问题,也无法向更远的地点发送这封求救信,于是只好向地球求助,恳请收到此信息的各位,帮帮月球!
月亮女王
智羊羊和丽羊羊看完这封信后,皆是瞪大了眼,转头注视着彼此。而实验室敞开的大门外,正开开心心地玩着皮球的小喜儿突然像有了某种预感似的,向实验室里的父母投去了疑惑的一瞥。不过当然,当时的他并没有办法知晓,他的生活,还有他的命运,就要发生无比重大的改变了。
“你们……要走?”羊村村长,也是曾经智羊羊和丽羊羊的老师,慢羊羊,此刻已经被包在自他头顶长出的如杂草密林般乱糟糟的一团智慧草里,语调困惑不已。
于是智羊羊不得不尽力拨开这葱翠的一堆细藤绿叶:“慢羊羊村长,我们……不得不如此。”
“可是为什么?”慢羊羊像是终于开始理解了当下的情形一般,语调猛地一抬,变为惊愕,却在下一瞬又退回了那不解的神色,“再说一遍,到底是怎么回事?”
智羊羊轻叹一口气,这已是后半夜了,而他也已经把收到这封求救信的事说六七遍了,无奈,还得再说一遍啊。于是甩甩头,清清嗓子,再度开口道:“是这样,从入夜开始,我就启动了后山实验室,想收集一点关于月食的天文数据……”
但其实慢羊羊只是摆出一副在认真听的样子,而思绪完全不在这里——没有必要。当然如此,前面那六七遍陈述已经让他完全明白了一切事实,作为羊村村长,他的智慧绝对是超群的,又怎么会不明白当下这是什么情形呢?不过是想利用多点时间,再观察观察智羊羊和丽羊羊二羊的神色罢了。从他们踏入羊村实验室——论设备先进程度它赶不上后山实验室,但羊村实验室实在是慢羊羊长久以来的习惯之所了,他不愿更换——的银灰色门槛起,慢羊羊就注意到,所有的话都是智羊羊在说,丽羊羊只是站在一边,双手交叉下垂,低着头,抿着唇,一言不发。此刻,他开始更细致地观察丽羊羊的面孔,把那些痛苦、犹豫、不舍都看得一清二楚,而她的眼瞳,也是那么的浑浊,情感在责任感和母爱中搅来搅去,只余下一团乱七八糟罢了。智羊羊的面孔则清晰得多,无论容貌,甚至于声音,都冷静得或许有些冷酷,坚决得或许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唉,心底的无奈和不愿还是在肢体最细微的动作和眸子最微弱的水波中被显现了出来。若不是有慢羊羊这等的观察力和对智羊羊的极度熟络,这无奈和不愿是绝对看不出来的,是被埋在显眼得多的伪装之下的。然而,他终究是慢羊羊。
摆摆手,他打断了智羊羊的冗长叙述,不必再让他说下去了:“我明白当下的情况了,我也理解拯救月球的急迫性,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算了,你们肯定想过……但是你们当然也舍不得你们的孩子,对不对?我看得出来。你们的喜儿,他才三岁呀!你们忍心让他无父无母地长大……”
丽羊羊的声音却骤然插了进来——比起智羊羊,她的声音本就要柔和得多,而当下,已经不只是柔和了,而更是带着明显的颤音,但这话的内容却是坚决:“我们都考虑过,村长。我们舍不得离开喜儿,他还小……可是,如果我们不伸出援手,月球很有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那里,又有多少孩子,有多少甚至比喜儿还要小,还要无辜?而且,谁知道还会牵连多少地球上的生灵?既如此,我们又怎能袖手旁观呢?”
说来或许有些奇怪,智羊羊前面的所有话语都没能打动慢羊羊,而丽羊羊的这句话却一下子让慢羊羊再不反驳了——也是,丽羊羊都说得如此坚决,慢羊羊再坚持不同意下去又能坚持出什么结果?他自己推开了最后一丛头上的智慧草,垂下眼睛,低声道:
“好吧,好吧……你们要去,那就去吧。”
已近黎明,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向遥远的东方望去,已然可以看到金黄色的淡淡晨曦。一个蓝白相间的火箭则耸立在这初现的曙光之中,被罩上了几分柔和的暖色调。
丽羊羊把小喜儿递到了慢羊羊怀里——都到凌晨了,这好动的孩子居然还没有睡着,反倒是精神得很,咧嘴不知在笑着些什么,同时瞪着有宝蓝色瞳孔的大眼睛,闪出明显而抑制不住的好奇光芒。而在接过他的那一刻,慢羊羊碰到了丽羊羊的手,只是一瞬,却能感觉到,那双手是那么的冰冷,而且还在微微地颤抖着。于是,不知为何,他就感觉鼻头一酸,眼里就像是要涌出泪一般,只好急急转头,才能勉强抑制住哭泣的冲动。
丽羊羊显然是没有太在意这个举动,而是把目光死死地定在了小喜儿身上,后者则回给他的母亲以不解的眼神。于是她笑了,一声苦笑,手伸出来想要再爱抚爱抚自己孩子的双角,但却最终悬在了半空中,半晌,放了下去。
「唉……罢了,罢了。」
智羊羊此时走上前来,柔声道:“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却没有人回应。他把探寻的目光先是投向了对面的百岁老人,接着又转向了自己的妻子,愣了愣,双手便下意识地伸出来,不紧不松,以恰合适的力度,抱住了丽羊羊。
“没事,没事的。”嘴上缓缓说道。
丽羊羊则轻轻地把自己推离了丈夫的拥抱,只是向他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接着又转回身,改以无比郑重的语气对慢羊羊道:“慢羊羊村长,我们的孩子,喜羊羊,就托付给您了。”
慢羊羊听到如此严肃的声调,不禁一愣。好一会儿,才终究回答道:
“没问题,你们……放心吧。”
智羊羊和丽羊羊都转过身去了,而且,再没有回头。那时,虽然朝霞已在天边,四方又有些云朵悠然而过,但头顶则仍是满目繁星,这是何等美好的景色啊!然而慢羊羊无心去观赏,他厚厚的眼镜片之下,眸子里是说不出的伤痛,可他正看着的怀里的孩子,却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竟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轰——”一声巨响过后,那火箭便喷出了蓝色的等离子体火焰。一时间,飞散的蓝色尘雾笼罩了一切,慢羊羊则不禁咳嗽几声。而小喜儿也安静了下来,睁着眼睛,满是好奇地四处张望,可当然是看不清周围的任何景物的——等到再能看清之时,火箭已经远在天边,拖着五道长长的蓝光,冲入了漫漫星河之中。慢羊羊抬头,一脸严肃地注视着它,而最深处的情感则随着双瞳被镜片的白色反光所掩盖而也无从得见。小喜儿也同时看向了天边,双瞳晃动着,其里,水光潋滟——正似六年半以后,兔年,他知晓真相之时的样子。
而且,繁星,也始终都见证着这一切。
智羊羊开火箭的技术确实是一流……糟的。本来他是操纵火箭向着一处看来像是城镇的地方去降落,想在那里打听打听月亮女王的所在,结果却最终降落在了一处荒凉的峡谷里——正是后来被称之为万龙谷的地方,不过当时的此地尚未有恐龙罢了。而且他还没能做到软着陆,火箭直接以极快的速度撞毁在地了。好在,智羊羊造火箭的技术倒是极好的——这不仅体现在他们仅仅用了半天时间就抵达了月球,还体现在当下,在撞击之中,火箭内置的紧急保护措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虽然火箭是彻底毁掉了,但是智羊羊和丽羊羊都没有受哪怕一点伤。
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到达了月球,意味着现在是正午——这个时间其实本没有什么意义,毕竟只是地球上青青草原的时间,然而,纯粹是巧合,他们还真的降落在了一处太阳正当空的地方,于是我们就也姑且叫做正午吧——可是在这深得可怕的峡谷底,仅有正午能有点阳光照射进来,而即使在正午有阳光,也是蛮幽暗的。智羊羊牵着丽羊羊的手,默然地走出了火箭仍在燃烧着的残骸。不过已经没有爆炸的风险了,紧急保护系统把燃油箱直接封死了,于是二人倒也不必急于逃离此地。丽羊羊也就由此有了闲心,黑着脸半开玩笑地抱怨她老公的驾驶技术:
“我说,老公啊。你这操作技术真是举世无双啊,这么窄的一个峡谷,你都能降落进来。”如果不是她实在有些无语,她的语气也不至于如此奇特。
智羊羊只好尴尬地笑笑:“嘿嘿……至少,我们到了月球嘛。只要到了这里,总有办法找到那位月亮女王的嘛,你就别不开心了……”
丽羊羊故作高冷地哼了一声,一甩头,没再说话。
一时静了下来,只有背后不远处火箭残骸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智羊羊拉着丽羊羊坐在好在不算太冰冷的地面上,开始仔细地考虑该怎么离开这里的问题。丽羊羊则是仰头望天,月球上的正午和地球上的正午还是很像的,天也是碧蓝的——事实上,看起来更蓝了,且万里无云。更有意思的是,即使正午,天空中依旧能隐约看见许多闪闪的星星,围在火辣辣的炎日四周,颇有一番意境。不过,下一瞬,远处突然响起的沉重脚步声便打破了他们二人的沉思。
智羊羊率先反应过来,猛地转头,便看见了一个极沉重的石制机器人在缓步走来。丽羊羊的反应则慢上几秒,当她也转回头来时,这沉重的脚步声就已经不是仅从一边传来了——四面八方,如今,都有石人出现。
智羊羊的大脑飞速转动着。这附近显然看不到什么人烟,所以这些机器人有大概率是冲着他们而来的。而,不知为什么,智羊羊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而且他还是一个一向很信赖自己直觉的人——便是这些机器人只怕是来者不善。本来看到第一个石人的那一刻,智羊羊的想法是马上拉着妻子就跑。这些石人终究行动缓慢,一点都不灵活,打是打不过它——毕竟他们是来帮助月球处理危机,而不是来打仗的,于是便完全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但跑过它则绝对没有问题。可现在,这便只能是一个听起来很不错但完全无法付诸实施的想法了,周围的石人太多了,至少有二三十个,各个方向上都有,跑的道路也因此完全被封死了。于是智羊羊现在虽已站起身,但完全没有逃跑的准备了。当下唯一的指望,便是自己的直觉有误,换句话说,这些石人并无恶意。
这些,丽羊羊同样也想到了。论聪明,她不比智羊羊差多少,她只是有时候没有智羊羊那么沉得住气罢了。于是她霎时惊叫一声,不过下一刻便镇静下来,接下来,也不必智羊羊说什么,他们就都这样默默地站着,静观其变了。然而,只是下一瞬,他们的直觉便被证明是正确的——离他们最近的石人速度霎时一快,却不是在脚上前进的速度,而是手上:它猛地了抽出一支枪,对准智羊羊和丽羊羊的方向便扣下了扳机。
智羊羊则在第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向前扑去,挡在了丽羊羊身前。“噗”的一声,他便眼前一黑,向后倒去,失去了知觉。
智羊羊再醒来时,是在一处有着铁栅栏门的牢房里。四下皆是不见天日,仅有跳跃着的昏黄烛火幽幽,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时长时短,飘忽不定。
一转头,却是正对上了丽羊羊的目光。见智羊羊想说些什么,丽羊羊却是抢先轻声开口:“老公,你醒了。”接着默然抿起一抹幸福的笑意,“谢谢你替我挡下那一枪。”下一瞬又换上了有点开玩笑的语气,“不过最后我也还是难逃一劫中了一枪啦,可那枪只是用来把我们击晕的,根本没有任何伤害的效果。”
智羊羊则是轻轻笑了一声:“看你我身上都没有可见的伤口就知道了。无论如何,你没事就好。”接着转头四处环视一圈,露出了明显的困惑表情,“这是……哪里?”
丽羊羊一耸肩:“我没比你早醒来多少,周围也就这个样子,没有任何特殊的标识之类的。而且一直没有任何活动的物体出现,无论是人还是机器人。所以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是座牢房罢了。不过,我猜,我们还在那个峡谷里的某处,可能是峡谷某侧的山体里。”
“这是怎么猜得的呢?”智羊羊也有这种感觉,但仅仅是种感觉罢了,毫无根据。
但丽羊羊则是推论出来的:“我在被击晕之前,注意到了那些石人所持的枪。我大体认识那种结构,这种枪,至多能让我们昏睡二十分钟。而那些机器人行动的缓慢你也见到了,二十分钟之内,它们不大可能把我们带多远。”
“嗯……”智羊羊点了点头,他没有太过注意到那支枪,所以也就没想到这些,不过这终究不是如今的重点,“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出去的方法?”
“那就得看你了,”丽羊羊又一耸肩,接着露出神秘的微笑,“你不是会撬锁吗?”
“呃……”智羊羊脸上的笑容一霎时变得扭曲,接着就又变得极为尴尬,但丽羊羊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了,于是智羊羊也只好尴尬地轻笑几声,“是哈……”
在智羊羊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和他的儿子喜羊羊小时候一样,喜欢恶作剧。有时候,他就会用自己摸索出的撬锁的方法,随意撬开一户没有人在的人家的大门,偷偷溜进去,把里面的东西全搅乱一通。为此,智羊羊还被抓起来教育过好几次。智羊羊和丽羊羊结婚以后,这也就成了丽羊羊经常用以开智羊羊玩笑的事了。
现下,智羊羊在身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根铜丝。从牢房的铁栅栏门里伸出去,一弯折,伸进了锁孔中。之后折腾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智羊羊脸上冒出来了一滴又一滴豆大的汗珠,丽羊羊则带着些紧张和担忧的神色看着他——终于,“咔嚓”一声,锁打开了,接着“吱呀”一声,牢门便被向外推开。
两人于是缓步走出,尽可能避免发出过大的声音,以防引起注意。然而事实上,他们很快就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注意可被引起。此地一共就只有三间牢房,另外两间都是空的。而走出这片区域之后,便是错综复杂的走廊,仿若迷宫一般——可是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甚至连那些石制机器人都不见了踪影。来回探路了有一个小时,二人才来到了一座石门前。正想着如何才能打开它,就是“轰”的一声,石门自动向两侧退去了,露出了外面的天地。
——这一切,就像是,无论是谁把他们抓进了这里。要么是他太过于自信不可能有人撬开牢房的锁,要么就是他根本便没准备真的把他们关住在这里。
智羊羊这么想着,迈步走了出去,便见不远处赤红的火光——正是那处峡谷之中,火光,则正是自还尚在噼噼啪啪烧着的火箭残骸上放出的。
“看来你猜对了。”智羊羊转向丽羊羊,笑意盈盈。
如果按地球上青青草原的时间,此时已下午两点有余。然而这对于身处月球上的智羊羊和丽羊羊没有丝毫意义——太阳仍正悬头顶,洒下炽热的光。智羊羊只是一声苦笑:这还真是月球上的一大难办之处,完全没有办法把手表上的时间和头顶的太阳对应起来。
然而,他和丽羊羊还是达成了一致,暂时还是使用青青草原的时间。毕竟如此可以省去很多麻烦,而且也更让他们习惯许多。更何况,即使是智羊羊这等聪明,一时也不打算去费心理解无比复杂的月球时间系统。
但这并不是他们现在的重要问题。最根本的问题,是在于虽然他们带了些食物,可是终归没有带那么多,尤其是在火箭坠毁之时,其中的储粮室也一并付之一炬了。他们身上仅剩的食物,只够他们此刻坐下来吃完已拖延过久的午饭了。
好在,他们带了些钱——是在月球上应该可以使用的货币。然而,这荒凉的峡谷四周,连一户人家都没有,也不见哪怕一株能让他们用以填饱肚子的绿色植物。无奈,他们不得不费力回忆之前智羊羊想操纵火箭向之降落——但最终却坠毁在这处峡谷——的那座城镇的方向。智羊羊的记忆力或许大抵都用在了记忆科学规律之上,使得他对当下要回忆的问题毫无头绪,然而丽羊羊的记忆力则相当好。可是,即便如此,她要回忆的终究是在火箭降落过程中仅仅远远而模糊地看到的一处城镇的方向,而现在的峡谷四周又没有什么可见的地标——当然,峡谷本身除外——因而,她固然也是绞尽脑汁而只能得个大概。不过现下,有个大概总比没有好,于是他们向着那个毫不能确定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当天,他们最终也没有走到任何有人烟的地方,于是不得不找了一处悬崖之下可以避风雨之地休息一晚——倒是不冷,毕竟太阳仍正当空。第二天中午,他们已经走得是又累又饿。智羊羊和丽羊羊其实都近乎于虚脱了,但智羊羊确实是更能控制自己的神态和表情,没有怎么表现出来,甚至还主动提出背着丽羊羊走,但被丽羊羊笑着摆摆手拒绝了。正在此时,他们的运气终于到来了:虽然不是城镇,但他们看到了一缕炊烟——那么也就说是一户人家。二人,一位伟大的科学家、一位名震四方的歌星的名号即使在月球上也是家喻户晓,而他们的身上又有足够的钱,于是这户人家也乐于招待他们,让他们吃了个饱,并告诉了他们去往他们想去的那座城镇——又是一项好运,那正是月亮女王的所在地,月球的都城,星明城,也就是后来有时叫做甜蜜城,有时叫做糖果城的那处地方——的道路:他们所走的方向不算特别正确,但好在不是南辕北辙。
经过一番对话,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把家里的车找了出来,并表示愿意——当然是在收取适当的费用的条件下——送二人一程。这便让他们的行程缩短了许多,仅用了五个小时,他们便已站在星明城的城池一隅了。
星明城虽贵为月球的都城,但其实并不怎么大,顶多算是个小镇子罢了。而且四周的一切都给人以一种破败而缺乏生气之感:路边的商铺不见花花绿绿的招牌,不见琳琅满目的商品,只有四处破漏的墙壁和天花板,只闻商贩像是有气无力的叫卖——如果这么有气无力还能称之为叫卖的话。四下里也不见几个行人,纵使有,也是给人以毫无生机的印象,他们既没有大城市中该有的急急匆匆,也没有小乡镇里该有的从从容容,只有呆滞的面孔,沉重的脚步。至于他们脚下踩的道路,也是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而再往远看,则有几栋低矮的平房,同样也是破破烂烂的,仿佛年久失修,那大约就是住宅了。
而月亮女王的住宅,星明宫,事实上,也就在眼前不远处了。
星明宫虽然和四周的建筑物比起来要好上许多,但实则也是一副年久失修之态。四壁是陈旧的砖瓦墙,房顶则是已近腐朽的木料。仅有的几扇玻璃窗皆脏得不成样子,想来是很久都没有擦过了。在看过星明城其他建筑之后,智羊羊和丽羊羊倒是不觉得这等破旧有什么奇怪了,令他们惊奇的,是另一件事:星明宫竟然没有一个守卫,他们就直接地推开大门走了进去。不几步,又推开一道略小一点的木门,便已站在大殿中央了。
大殿尽头,一位身着锦缎的女兔正端坐着。尽管如此坐姿同时给人以肃穆威严和温和优雅之感,正有王者之意,但是她的神色,尤其是眼神,显现出的则完全是另一种感觉,有几分无聊,有几分困苦,有几分难过,有几分无奈,有几分绝望,还有几分痛苦……总之是一言难尽。而突然听到声音,看到门被推开走入两个人,她一惊,可以说是愣住了,过了几秒,她认出了来者,急忙起身,同时不禁惊道:“这不是大科学家智羊羊和大歌星丽羊羊吗,你们怎么会来到这儿……?”
智羊羊微一鞠躬:“您就是月亮女王陛下吗?您好,我们此次前来,是因为收到了您之前在月食之夜发出的求救信,所以希望能够帮助到月球。不过路上出了些小意外,”笑容变得有几分尴尬,“因此到得晚了些许。”
“啊!你们是来帮忙的,太好了!”月亮女王语气中的欣喜极为明显,甚至溢于眼眸之中,更甚至表现在她一下子激动得都跳了起来。下一刻,仿佛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突然身形一顿,脸上表情也僵了僵,接着便是故作镇定地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梳子,开始仔仔细细地梳理起自己金黄的秀发。终于收起梳子后,她也回一鞠躬:“不好意思,实在是见到有人来帮助我们我就太激动了,所以有些失礼了。请允许我首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仪态万千,风度翩翩,甜到飞天的月球管理者,月亮女王。”接着她便一转头,“小乐!”
当时还是个小孩子的小乐有些蹒跚地从一间侧屋里走了出来,满头打着卷的棕黑色头发,一对长长的粉色的兔耳朵,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胸前系着红色的蝴蝶结,看着甚是可爱。他咧嘴“咯咯”笑了笑,便扑进了月亮女王的怀里。后者则是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发,满面笑意:“这是我弟弟,小乐。”
智羊羊倒是仍旧维持着平静的神色,但丽羊羊见到小乐,难免一下子想起如今已在数十万公里之外的自己的孩子,眼里一下子波光粼粼,下一瞬,便是有泪涌入了眼眶里。而智羊羊也不过是没有表现在神色上罢了,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颤抖得完全无法听清,之后只得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又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才把声线重新平稳下来:“女王陛下,虽然我们收到了您的求救信,但是终究还是不那么清楚当下的情况。您能不能先告诉我们一些月球的具体情形?”
月亮女王的神色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又恢复回了那复杂的绝望与痛苦混杂的状态,摇了摇头:“大体情况就是那封求救信里所说的,月球被来自各个星球的智慧生命过度开发,刚刚经历的月食又进一步破坏了已很脆弱的生态平衡。而且同时月球的经济民生也陷入了困境,你也看到这座城市现在的破烂样子,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去修缮。而我们更是缺乏能做并执行规划建设方案的人,所以根本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避免现在预计不到一年便会到来的彻底的生态和经济双重崩溃……”
似乎是被自己姐姐的严肃表情吓到了,在她怀里的小乐竟一下子“哇哇”地哭了出来,打断了月亮女王正在说的话。她只好急急地说道:“实在抱歉,我……我弟弟还小,不懂事……反正大致情形就是这样。你们一路过来想必又饿又累了,那边,”勉强腾出手来,指着一个方向,“有一间多余的房间,请你们先在那里休息一下,过一会儿我去准备些吃的给你们,到时再继续说吧。”便匆匆忙忙走入了侧屋之中。
于是这次谈话也不得不就此急急结束。智羊羊和丽羊羊互相对望了几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便一并走入月亮女王所指的那间屋子里了。
那日晚些时候,月亮女王向智羊羊和丽羊羊讲述了一些更具体的情形,包括交给了他们几幅测绘图。第二日,智羊羊和丽羊羊便自星明宫启程,借助地图,在一处适当的地点建立了地下实验室。接着,便马上着手设计新的月球建设方案。
之后的近九个月里,智羊羊和丽羊羊一直在四处奔波,从外星人手中拿回土地,重新建立新的生态,改造既有的城镇……月亮女王之前的那句“我是仪态万千,风度翩翩,甜到飞天的月球管理者,月亮女王”,其中的“甜到飞天”——本身不过是月亮女王的一个并无什么意义的口头禅罢了——给了智羊羊很大的启发,这也就决定了他与丽羊羊所制定的建设方案的大方向:他们要将月球建立成一个充满糖果的甜蜜世界。
这个方案很大程度上成功了。他们到达月球的第二年,三月初八。星明城已经被改建成了甜蜜城,星明宫也已成为了温馨而甜蜜的糖果宫,其他各处,像是果酱布丁沼泽、巧克力钟乳石洞、雪糕岛等等,业已全部竣工。而当下,两羊正和月亮女王一起站在地下实验室中,看全息投影的月球生态系统状况图表。总体上,情形是不错的,月球内部的平衡已经恢复,短时间之内也已没有了毁灭的风险。月亮女王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禁叹道:“真是太好了!太谢谢你们了!”
智羊羊微一鞠躬:“不必感谢我们,既然我们有这些知识,那这些也是我们应该做的。”脸上的笑容,则是那么灿烂。
丽羊羊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另两个人在说什么一样,死死地拧着眉头,盯着图表的一角。智羊羊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然而她仍毫无反应,于是不得不伏到了她的耳边,用充满关切的语气道:“怎么了?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吗?”
“……啊!”丽羊羊这才反应过来,于是骤然一惊。甩甩头,缓缓伸出手来指着她之前看的图表那一隅,这才说到,“老公,你看看这里。”
智羊羊便把头转向那里,仔细地审视起那些数字和曲线。眉头从舒展的状态也逐渐拧紧,最后,和丽羊羊一样,也变成一副完全的愁眉不展之态。月亮女王则带着有些像是孩童般的好奇心,凑了过来,也想从纷繁的图表中读出些什么东西,最后自然是一无所获,于是不得不带着不无些许困惑的声音问道:“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这一声和刚刚智羊羊对丽羊羊说的话一样,也骤然让神游物外的智羊羊回过了神来。他摆摆手:“有一处持续的苦元素释放点,对于月球甜蜜世界来说,这也就是一个生态不稳定因素。虽然短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结果,但长远来看后果可能是毁灭性的。不过当下,我们并不知道这个释放点具体在哪里。”
“你们不是有地图吗?可以对照着地图看看哪里还没有被改造成甜蜜世界的一部分?”月亮女王仍旧语气欢快地建议道。
“嗯,您说得对。”智羊羊默默地点点了头,便拉起丽羊羊的手,一起走到了一张铺满地图的大桌子前,开始逐个区域地对照起来。三人于是就这样绕着这长宽都有数米的测绘图,仔细地一点一点排查着,却是整整一个小时而一无所获。月亮女王已经耐不住了,一下子有些像是赌气般坐在地上,头转向一侧,嘟着嘴唇,眼里满是不满之情。智羊羊也有些心情不快外加劳累,不耐烦地胡乱抹着自己脸上和头顶的汗,目光已有些无法集中地四处游离着。丽羊羊相比之下沉静很多,但仔细看她的神色也不难找到那一丝经过一个小时的无意义重复劳动之后近乎心里崩溃的痕迹。她的目光也终于不耐烦起来,开始有些不认真地胡乱扫过绘着繁复图案的地图,却在下一秒骤然愣住。右手颤抖地伸出,指着地图上一处:“会不会是……那里?”
智羊羊顺着丽羊羊的手指看去,仔细在那一带注视半天,才终于确定丽羊羊所指的地方。「可是,那里看来没有什么问题啊?」智羊羊的思绪一时有些茫然,刚想转头问丽羊羊,一段记忆却毫无预警地突然蹿入脑海。于是他也像丽羊羊一样,有些愣住了。直到月亮女王察觉出气氛的异样,从地上起身,开口疑惑地问道:“你们是发现了什么吗……?”智羊羊这才给出了解释,同样手指地图上那一小片区域:“那里,那条狭长的黑**域,是一座峡谷。我们从地球过来时意外降落在了那里。虽然我们当时没看到任何人,但是却遇到了一批机器人,说不定,这次的苦元素释放点,就在那里。”
说罢,智羊羊转过身,面向丽羊羊,而丽羊羊正好也转过了身面向他。两羊对视,他们的眼中,皆是震惊,乃至于恐惧。智羊羊最终轻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们又得再去一次那里了。”
其实,智羊羊给月亮女王的解释并不完全。如果真的只是因为刚到月球之时在那座峡谷——万龙谷——里的经历,智羊羊和丽羊羊都不会对那里感到如此忌讳,乃至于惊惧。事实上,大约两个月以前,正月初三,为了改造那一带附近的生态,两人也曾去过一次万龙谷。他们再一次遭遇了那些石人,但这一次,有了武器防身,他们自然是快速地把石人们全部击溃了。可是,当智羊羊终于把仪器安装好,架在地上并且启动之后,却突然看到仪器出现了奇怪的示数——周围有特殊的干扰。而这造成的最终结果,便是万龙谷之所以成为了万龙谷的原因:他们没有制造出足够的甜蜜元素,却造出来了一大批恐龙。纵使他们手中有武器,可那些武器都是为那些笨拙的石制机器人准备的,他们根本没想着会出现一堆巨大而凶猛的史前猛兽,于是差点丧命。智羊羊拽着丽羊羊一路飞奔,两人都受了伤,身上血迹斑驳,才得以逃出峡谷,回到他们来时开的车里。之后休养了半个月,两人才能继续工作。这,才是他们近乎于把万龙谷这处地方埋在记忆最深处,拼命要把它忘掉的原因。
不过当下,在充分地知道他们将面临什么并依此准备了整整一晚上的情况下,第二天接近正午之时,他们又一次站在了万龙谷之中。身上不断喷出的信息干扰素让恐龙们都不愿靠近,而即使有真的靠近并试图一口咬下来或一掌拍下来的,也只会被二人周身的防护罩阻挡回去并疼痛难耐地凄厉惨叫。现在,他们的手上都持着既可以用来对付石人也可以用来对付恐龙的强火力武器,不过,他们完全没有见到任何石人,至于恐龙则都被信息干扰素和防护罩阻挡在千里之外,于是这些武器便全无用武之地了。
所以他们现在就可以专心地寻找他们第一次来这里时被石人抓过去的那座有错综复杂走廊的山中古堡的入口了,不过考虑到万龙谷庞大的规模,这实在不是一项简单的工作。数个小时过后,他们都累得筋疲力尽,才终于找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他们来时火箭的残骸。如今,这残骸已被恐龙们四处撞来撞去,弄得全不成样子,但大体应该还是在当时坠毁的地方附近的。
“那么,也就是说,那座山中古堡的入口离这里不远了。”在防护罩又挡住了一只恐龙的攻击后,智羊羊平静地说道。
丽羊羊则已经注意到了一边岩壁上的不甚明显的一个方框,正圈出了他们当初离开山中古堡时所经过的那道石门。看来,他们确实是到目的地了。然而,时间已经很晚了,虽说这时间的早晚与峡谷里的光照条件毫无关系——基于月球上的时间,再考虑到只有正当空的太阳才能把光送进这峡谷之中,于是其实无论今明两天的何时,峡谷里都是近乎漆黑的——但不关乎光照,他们也需要休息。于是,他们决定,先休息一晚,第二天上午,再进入那座山中古堡之内,一探究竟。
清晨,刺耳的机械闹钟声让智羊羊和丽羊羊从睡梦中醒来。往日,在这崭新的月球甜蜜世界中,他们都是在悦耳的鸟鸣声中醒来,随即鼻头便会钻入清甜的糖果香。可是当下,四周只是一派死寂,空空荡荡,让他们的感官都仿佛在毫无刺激的环境中要继续地沉睡一般。
然而这不是伤感或无奈的时候——智羊羊和丽羊羊以最快速度收整好行囊,便钻入了万龙谷之中。很快,他们就再次立在了那方通向山中古堡的石门前。
而,与上一次站在这座石门前——当然那次是在石门的另一侧——完全一样,正在二人思考应该用何种方式打开它的时候,这石门便自动向两边退去了。智羊羊丽羊羊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十有八九,里面的人——无论是何方神圣——已经知道自己要来,并做好了准备。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即使对方已有准备,自己也还是只能毅然决然地去面对之。于是他们只是一跨步踏入了其中,并默然地看着石门又缓缓地合闭了。
该去办正事,搞清楚这古堡里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但,就在二人如此准备之时,却突然发现了和上次来这里时不一样的一点:甬道的两侧竟是整齐地各站立着一排石人,而且,它们竟还动了起来!其中一个石人一霎时便拔出了枪,对准了他们。这次,两人的反应一样地出奇迅速,他们都飞快地向两侧闪去,同时伸出手试图把对方推开——当然,由于他们都已经自己及时地闪开了,这推的动作其实没有必要。下一刻,他们的眼神在空中交会,两人都能看到对方眼中无法再清晰的话——“跑!”
他们是准备了大批武器不假,可是弹药总归还是有限。在外面的峡谷之中,由于他们对峡谷的大小清晰得很,于是便也可以肯定他们的弹药是足够了。可是这古堡,谁知道它有多大,其中有多少石人?所以,尽量不消耗弹药自然才是上上策。
于是在这庞大的迷宫之中,他们尽力飞奔着。不得不说,智羊羊事先的准备确实很充分,他专门设计的鞋子能尽量降低跑步消耗的能量,而且他还准备了一批可以用来快速补充能量的浓缩食物。但纵然如此,每至新的一处便都能看到两侧成排的机器人迈步向他们扑来,机械的眼睛中还闪着寒光,这仍旧令人在不断的神经紧绷中近乎精神崩溃。还有许多次,他们一头钻进了死路之中,于是在撞到南墙不得不回头的情况下,他们双双取出武器,便是一通扫射,同时还要四处闪避着石人的枪口……总之,一言难尽啊!
最终,经过了数个小时的激战和探索,他们来到了一座石门前。与之前那道门不同,这次的门上,刻有冗长的铭文,并绘制着繁复的图案,而且,它没有自动打开。然而智羊羊也没心情管这许多,丽羊羊殿后,他则直接把武器的火力调至最大,对着石门,便是一枪。
轰然巨响之后,烟尘慢慢散尽之后,石门之后的一方石屋便清晰可见了。站在其中央一只着黑色锦缎长袍的男狼,笑意盈盈。
他抿嘴一笑,轻轻开口:“等二位这许久,现在才终于到了。”伸出双臂,真真摆出一副迎宾的姿态,“在下殊太狼,诚挚地欢迎二位的到来。”
背后沉闷的一声响把智羊羊的思绪拉了过去。他猛一转头,就看见丽羊羊此时已被数个石人逼到了一处角落中,而她的弹药已然消耗殆尽。智羊羊正急匆匆想跑过去帮忙,却见那些石人同时整齐划一地定住了,再无动作。
智羊羊和丽羊羊也由于惊愕,双双定住了,好一会儿,他们才都转过头来,看那自称殊太狼的男狼。他只是轻笑一声:“本来这些石人的任务也不是要伤害你们。我只是想让它们把你们击晕,之后带到这里来而已。谁知道你们戒备心如此重,又如此有毅力,居然一路闯了进来。”同时一挥手,两把石椅便凭空出现在这间不大的石屋中,“二位,请坐吧。”
智羊羊和丽羊羊此时都已站在石椅旁,但出于安全考量,统一地选择了不坐下。看着他们神色和动作上显而易见的戒备,殊太狼竟是又笑了出来:“哈,也是,谁知道我有没有在那椅子上设机关呢?不过,不管你们坐不坐,我自己可不准备站着,毕竟我们会有很长一段话要谈。”言毕,身后便已现出另一把石椅。他径直坐了上去。
智羊羊和丽羊羊对望几眼,不得不说,如今的状况显然不在预料之内。由于情况的不清不楚,二人都有些担忧,畏畏缩缩的。最终,智羊羊先聚集起了足够的勇气,开了口:“我们怀疑,你这里正在不断地释放苦元素,破坏月球甜蜜世界的生态稳定。因此,我们来……”
“……要求我停止释放苦元素?”殊太狼满脸笑意地接上了这句话,“在你们走进这里来之后没多久,苦元素的释放就已经终止了。你们要是带了检测仪,现在就可以确认一下我说的话。”
智羊羊和丽羊羊再一次被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在导致自己几乎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震惊中,丽羊羊从口袋里取出了便携检测仪——虽然这机器不太准,但用于当前的目的应该还是足够的——并把目光对了上去:果然,在显示周围苦元素释放量的那块表盘里,指针直直地对着零刻度线。
“……你究竟是谁?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许久,从又一次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智羊羊才再次开了口。
殊太狼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我都说了我叫殊太狼。而我猜你们应该能看出来,我是这座山中古堡的守护者——唉,这座古堡可比地球上那座山中古堡差远了。那座古堡大得多,设施也齐全得多。而且,那座古堡的守护者是一代一代正常地传承的,哪像我这里,我都已经借助冬眠技术,孤身一人在这里守了差不多五百年了……”摇摇头,“说远了说远了。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看不出来吗?”
“就是为了引我们过来?”丽羊羊的声音中有完全抑制不住的恐惧,“我们之前被你的石人抓进来过一次,无论你要做什么,当时做就可以,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再第二次把我们引来?”
她声音中的恐惧带来的唯一结果便是殊太狼又一次笑出了声:“那么害怕干什么?看我是狼,以为我要吃掉你们不成?见到你们的天敌,就忘记自己身上还带着武器了?放心,虽然说你们身上的武器伤不到我,但也绝对足够保证我也伤不到你们。再说,引你们来当然不是为了吃掉你们,否则你们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就不会能活着离开了。”表情渐趋严肃起来,“不是的,引你们来是因为我在这里的任务要求我告诉你们一些事情,给你们一些东西。至于上次把你们抓进来的时候,当时的时机还不成熟,你们还有一大堆月球的生态问题有待解决,所以那只是为了保证你们这次来的时候能找到这里罢了。”
“所以你要告诉我们的事情是什么?以及,这么说起来,你知道我们是谁?”或许是由于殊太狼的语调,或许是由于他的神色,或许是由于他眼中看起来的真诚,智羊羊渐渐放下了戒备,此时已经缓缓地坐在了他身后的石椅上。
“我当然知道你们是谁,智羊羊和丽羊羊嘛。”殊太狼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不过除了名字之外,我对你们的了解只有少数几点。至于其他的,我就一概不知了。而关于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情嘛,那可是一个古老的故事了……”
殊太狼讲给智羊羊和丽羊羊的故事,和十年之后,在地球上那座山中古堡里,那里的守护者讲给他们的儿子喜羊羊听的故事一模一样:正是千年以前,乾羊羊、坤太狼、和凤太狼之间的故事。而智羊羊和丽羊羊——他们此时都已经端坐在自己的石椅上——的反应也和十年之后他们的儿子相当一致:“这个故事,和当下,有任何关系吗?”智羊羊满是困惑地问了出来。
殊太狼则轻笑一声:“你,”手指智羊羊,“是乾羊羊的后代。我则是凤太狼的后代,可惜我不是我父亲的长子,不然我也不会被迫在这里独自待上五百年,而是像我哥哥一样,许久以前就在地球上那座古堡处离去了。哦对,至于地球上那座古堡,那就是这个故事里提到的削弱阵法的办法。你看,和当下很有关系吧?”
智羊羊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坤太狼千年以前诅咒的乾羊羊的后代,就是我?”
“那倒不是。”殊太狼抿了抿唇,“其实按辈分推算,应该是你五百年以前的祖先,软绵绵。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坤太狼的后代武大狼为了不让软绵绵承受悲惨的命运,用自己的生命铸造了饿狼传说,把诅咒又向后推迟了。具体推迟到什么时候地球上的山中古堡守护者家族可能知道,但我并不清楚,不过我还是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你的。然而我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我在这里的工作,就是等你来,交给你这样东西罢了。”说着,便站起身来,在身后墙壁上一处按了一下,地面上便升起一个石台,上面端放着的,是一个卷轴。
“等……等等。”殊太狼的这段话把在场的二羊都再度置入了震惊之中,而这次先回过神来的,是丽羊羊,“你说五百年前,饿……饿狼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殊太狼本已伸出手来,准备拿起卷轴了。听闻这话,手又顿住了,半晌,轻叹一口气:“其实不该和你们说这么多的。倒不是别的什么问题,勾起了你们的好奇心,就不得不继续讲下去了。也罢,虽然你们其实大可不必对五百年前的事知道那么多,但是既然你们想听,那我就说吧。”偏头想了想,“虽说如此,但你们还是先收下这个卷轴,让我完成了我的任务再说别的。”手又再度探出,一把抓起了卷轴,踱步回二羊身边。智羊羊此时也站起身来,把那轻轻的一卷已然泛黄的旧纸接了过来。
对于智羊羊,这卷纸当然没多少重量。可对于殊太狼,他却仿佛像是放下了什么千斤重物一样,长舒一口气,脸上、眼中,终于放下了重担的神情都是那么的显然。也是,对于他来讲,这是五百年孤独的最终结束,五百年的使命,就此完结,怎能不如释重负呢?
看着殊太狼的神情,智羊羊则只是默叹口气,轻轻把卷轴展开——然而,却一个字都没有看到。丽羊羊也探过头来,她看到的,同样是一片空白。于是智羊羊最后不解地抬眼问道:“空的……?你给我们一个空的卷轴,有何用处?”
“它不是空的。”放下了重担之后,殊太狼脸上的笑容似乎都更加灿烂,“只是你们看不到而已。这上面的内容,只有被选定的一只羊——也就是诅咒最终会降临于其上的那只羊——以及与他相关的极少数其他人能够看到。连我甚至都不清楚具体的内容,仅仅知道个大概。但待会再说关于这卷轴的事,我先给你们讲讲,那段五百年前的往事……”
近五百年前,准确地说,羊历三零一零年,青青草原。
随着铁栅栏门“咔哒”一声合闭起来,不远处领着狼族大军正浩浩荡荡杀来的、身着红色底金色边军服、头戴黑色海盗帽和黑色眼罩的武大狼顿住了脚步,把手中弯刀猛地往地上一扔,便气愤地跳将起来。铁门另一侧的软绵绵看着这一切,纵使心中波涛汹涌,脸上也硬生生扯出一个冰冷无比的神色。
他不愿如此,但迫于生存的法则,迫于他必须为自己身后千百羊族的孩子们负责,他不得不如此。
「谁让我们生来就是天敌呢?武大狼。」
距离此地足有九天路程的一处山野之中,一座大门上绘有凤凰与狼牙图案的山中古堡赫然耸立着。古堡内,王座上,当时的守护者,也是殊太狼的父亲,此时正身披红袍端坐着,眼前,羊村大门处软绵绵和武大狼的影像栩栩如生。
“好啦,软绵绵和武大狼他们相见了,而且还成了敌人,正是理应的发展!”他满意地拍了拍手,“接下来该把他们引到这里来,完成削弱阵法所需的工作了!”起身,便向机关操纵室大步而去。
可是在他离开之前,他又最后看了一眼羊村门口的那幅画面。看着一羊一狼各自脸上的神色,眸中的水光,不知为何,他有点不详的预感。
“罢了罢了,哪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不过是自己吓自己而已。”愣了一小会后,守护者使劲甩了甩头,把那些无聊的思绪,抛在了脑后。
一个月后。
夏日的艳阳正把火辣辣的酷暑投向草原,投向波光粼粼的青青河,也投向青青河彼岸的密林。而这方密林之中,有一块小小的空地,中间天然的泉眼汩汩冒着清泉。软绵绵靠在空地四周一棵小树上,额头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也不知是由于酷暑,还是由于过度的紧张。
过去了二十分钟,对他而言却仿若二十年,武大狼才默然地从另一侧也迈步而入。软绵绵缓缓抬起头,看向这只灰黑色的恶狼——然而他已成了一只“饿狼”:足足半个月的疯狂节食和严重过量的运动已让他瘦成了皮包骨。看着他这个样子,软绵绵一下子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反倒是武大狼先开了口,语气冰冷:“软绵绵,你叫我来,是要干什么?是要向我投降吗?”语调本应或戏谑或得意的后半句,竟也是毫无抑扬顿挫地被说出来的。
软绵绵愣了一下,接着摇摇头,轻声道:“何必这样说话呢?你也想起来了那些过去的往事,对不对?不然,你就不会只一个人这么孤身前来了。”
武大狼一微笑,算是默认了。他缓步踱到软绵绵身边,语气柔和了许多:“那么你找我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是来问你,”软绵绵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你是傻吗?减肥钻铁栅栏这种明显荒谬的办法,你竟然也会信?!”
“我当然不傻。”武大狼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软绵绵没料到这样的回答,一时真是无从反驳,嘴型变换了好半天,一个字没有说出来。
“看来你没有别的要说的了,”武大狼竟是轻笑一声,“那我说一句。我应该离能钻过铁门不远了,这几天之内,把你们村门口那块大石头披上羊皮,做成一只石羊。”
“你……你要干什么?”软绵绵一下子甚至有些口吃了。
武大狼只是维持着微笑的神色,没有回答软绵绵的问题,转而说道:“其实你做不做这件事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一张羊皮,到时候你要是没做这件事的话就我来,也无所谓。”说罢便转身,“行了,没别的事了,我得走了。”
“哎……!”软绵绵急忙起身,伸出手来拽住抬步离去的武大狼,却只见后者转回头来,犀利,冰冷,甚至有些凶狠的眼光向自己投来。软绵绵心下一惊,手一抖,便松开了武大狼已然成了细细枯枝的胳膊,再下一秒,便见他消失在密林深处,不复寻得见了。
两天之后,深夜,青青河岸,狼族营地。
当夜正是月圆之夜,漆黑的夜空之中,星河不见,繁星隐匿。黑压压的云滚滚而来,滚滚而去,盖着天幕,压抑而沉闷。同时又是夏季酷暑之时,更是给人闷热之感。而那轮淡黄色的圆盘,则时而显现在云隙之中,时而又绝对不可见。但就在那从云中探头的短短时间内,它投下了这夜里仅有的光亮,可这光亮还是凄凄惨惨的,一点颜色也无的惨白。这如霜的惨白也覆盖着周围那几株稀稀落落的树木,把它们的绿叶都涂成了灰白。
站在土路面上的武大狼气喘吁吁,但脸上是凶残的笑容——不过如果往他的眸底深处看,其实是能看到被细致地藏起来的悲哀与不舍的——可周围的狼士兵显然都已经被他们首领如此瘦削的身形吓到了,只顾着惊惧,哪还能仔细看他的眼眸呢?
武大狼也没有再说什么,便向前跑去,离那铁门更近了,更近了……
他站在了铁门前,看见了里面不远处,那块大石,上面披着一张羊皮——
——软绵绵最终是找了一张羊皮披在门口那块大石头上了。他完全没能猜到武大狼想用这石羊来做什么,只是想着尽量满足武大狼的要求,而没有想更多别的。
但对于如今在铁门外的武大狼,这做好的石羊让他的心情一时无比复杂,不知是喜是忧。可他转念一想,又还有什么所谓呢?
罢了罢了,反正马上就都要结束了。
他从栅栏门的两个铁枝间钻了过去,故意四处张望了一圈,目光,当然,最终聚焦回了那石羊之上。
目露凶光,他向石羊,冲了过去——
夜幕之上,乌云全部散尽,皓月当空,洒下冰冷的光。
——并且一口把石羊吞了下去。
武大狼瞬间只觉身体一阵剧痛。然而,一切都结束了,终于,都结束了。痛苦什么的,也不重要了吧。
在这样的最终想法中,他身形向侧一偏,倒了下去。眼,阖闭了。
同一轮皓月之下,山中古堡里,守护者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其实只是尽力让自己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罢了,而事实上,这平静终归不彻底,他的心里完全是一团乱麻。
于是他最终站起了身,把影像推到了一边,使劲地甩了甩头。而他的妻子此时刚巧牵着他们的两个儿子从一间侧室中走出,看到了守护者脸上的神色,不禁问道:“老……老公?发生什么了?”
听到这句话,守护者便转向了她。而这下,她可以更清晰地看到,他的脸上那些终究没有抑制住的惊愕,悲戚,乃至于愤怒。她一愣,脑中转了几圈,下一秒便瞪大了眼,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该不是……”
守护者没有答话,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
她和他一起,视线霎时便投向了他们的两个孩子。他的目光,相对平静些许。而她的目光,则满含着恐惧,和不甘。
但,一切,都是命啊!
“我……没太明白。”听完这段故事,智羊羊和丽羊羊二人脸上的困惑神情都显而易见。
殊太狼则轻叹一声:“软绵绵和武大狼二人在成为敌人之前应该就认识,而且关系大概还很不错,但具体细节如何我就一无所知了。不过软绵绵所谓‘你也想起来了那些过去的往事’大概就是指这个了。本来若是没有饿狼传说这么一件事,羊狼之间会僵持很长一段时间,这正是理应发生的事情,而到那时,我父亲自会有办法把他们都引到地球上那座古堡去。可武大狼大约是为了不让软绵绵承受这些,放弃生命造就了饿狼传说,让狼族离开了青青草原,就此也把诅咒推后了。具体推后到何时,如我所说,我并不太清楚。”
“可是,”智羊羊依旧是满满的不解的语气,“武大狼又为何会知道那座山中古堡和软绵绵之间的联系?饿狼传说的造就,又为何会让你父母那么……惊恐?”
殊太狼耸耸肩:“武大狼理应是不知道山中古堡的事情的,所以也不见得是为了避免软绵绵承受跟古堡相关的命运,说不定是其他什么原因,但具体我又如何知道?至于第二个问题……”殊太狼摇了摇头,同时不着痕迹地把手在脸上轻轻拂过,但在那之前,智羊羊便敏锐地捕捉到了殊太狼眼角的滴滴泪水,“唉,无非是因为,武大狼把诅咒推迟了,但这诅咒至多就能被推迟那一次,再下一次命运到来之时,我们决不能失败。为了保证这一点,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我送到这里,月球,在这里布下一个更复杂的局。”
“可是,”这次丽羊羊先问了出来,“为什么你父母一定执行这个工作……”
但还没问完就被殊太狼打断了:“为被坤太狼诅咒的那只羊削弱阵法,是他们的职责,也是我的职责。不过即使他们不想做,那座山中古堡也会强迫他们的。我哥哥十二岁生日那天,按惯例他要接过守护者的职责,可他不愿意,于是带上我试图逃离古堡。我们的父母出来追,结果,我们那时才知道,这山中古堡居然有自动机制。它发射了一枚飞弹,把我们的父母直接炸死了,而我们自己则晕了过去,醒来之后,我们就又在古堡里了。”
“你是说……”智羊羊和丽羊羊都感到不可思议般地瞪大了眼睛。
“古堡的自动机制会迫使我们完成职责。”殊太狼又耸了耸肩,但声调略有几分颤抖。他清咳了几下,清了清嗓子,这才继续道,“所以我必须来到这里,而我的哥哥也必须接过守护者的传承。”
“而你刚刚说的在月球上布下一个更复杂的局,就是这个卷轴……?”虽然眼见殊太狼有些痛苦的神色,但智羊羊也没有办法,同样是出于职责,出于他的职责,他必须追问下去。
“不仅仅是卷轴。”殊太狼倒是继续很有耐心地回答,“其实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古堡,之前就在释放一些破坏月球生态的元素。虽说就算不这么做月球的生态迟早也会由于外星智慧生命的过度开发而崩溃掉,但是这确实加速了这个进程,使得在一个恰当的时间能够把你们二位引来月球。当然,引来之后,根本的问题就是交给你们卷轴,并要你们把它带回到青青草原了。”
“所以这卷轴,对于实现后面的一切流程,都是至关重要的?换句话说,它对于让那被选中的接受诅咒的羊承受不堪的命运至关重要,而且被选中的羊由于是乾羊羊的后代,那还会是我的后代,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要把这卷轴带回青青草原呢?”智羊羊仍在继续咄咄逼问着。
然而殊太狼的耐心和镇静也并没有什么变化:“这倒是很简单,我也不必用武力迫使你或者怎么样,只需要告诉你,这个卷轴上是对一场灾难的预言。只有你把它带回去,之后被选定的羊看到它,读出它上面的内容,他才能够把世界从这场灾难里拯救出来,不然,你们的青青草原,或者更准确一点,你们的地球,都会毁灭。当然,在这拯救的过程中,被选定的羊也就会成为诅咒的接受者,他的命运会发生巨大的改变。可是说实话,如若不如此做,可能他的命运会更不堪,毕竟古堡机制已经是在削弱那千年前的阵法了。”
智羊羊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是叹了口气。
“我能理解,”殊太狼也叹了口气,“你是觉得带回去这卷轴就是害了那被选定的羊,可是若不如此就会害了整个世界,所以你不得不拿上卷轴。事实自然如此,可我也没有办法,我不是自愿的,毕竟,我怎么可能自愿在这里独处上五百年?这五百年,很苦啊……”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们都是命运的受害者,千年之前,便已注定了……好啦,我要说的也就是这些了,你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智羊羊和丽羊羊均是沉默地站起身来,转身准备离去。但在即将走出石门之时,智羊羊却顿住了,又转回身来,轻声问道:“那你接下来,又准备做些什么呢?”
“我?”殊太狼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般,“我哪还有机会做什么呀。五百年的不断冬眠、解除冬眠,对身体伤害是很大的,我至多还有一个月可活了。这一个月里,我也不准备去哪里了,就在这我住了五百年的家里,好好休息休息也就是了。”眼中,有泪光在闪,“行了,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你们赶快离开吧。”一转身,便又走向他的石椅旁。而就在那一瞬,可以看到,他的背影,是那么的苍老。
智羊羊的眼角也溢出了一滴泪,但很快地就被他自己急急拭去了。下一刻,他便也转身离去了,同样,只余下了,一个背影。
两个半月以后,五月廿五,地球和月球之间的茫茫太空。
看着夜半球的黑暗渐渐笼过地球上那熟悉的角落,青青草原,智羊羊无力地跌坐回背后的座椅上,丽羊羊则默然地坐在一旁,没有说什么,但两行清泪已然沿着脸庞缓缓滑落。
还是晚了。
那日,从山中古堡回到他们的实验室之后,虽然山中古堡那里已经不再释放苦元素了,可智羊羊和丽羊羊二人的工作还没有完全结束。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他们依旧在东跑西跑,完成甜蜜世界建设的最后一些工作:像是棒棒糖区和啫喱糖区,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建设完成的。还有另一项工作,那便是准备一套应急措施——智羊羊充分地认识到了一点,那便是这**规模地从外星人手中拿回土地,肯定引起了他们的不满,这样,月球迟早会惹上麻烦的。而月球本身几乎不设防,也没有什么太好的设防方案。这样,便需要一套应急系统,以便于月球再度陷入危机时,能够尽快地恢复生态平衡,而这套系统,当然,就是超能铃铛和甜甜树了。除了这两者之外,智羊羊和丽羊羊还准备了电子手帐,并在自己的实验室之外建设了迷宫和其他一批关卡,以保护甜甜树。
正是因为这些工作的繁复,当智羊羊和丽羊羊终于把它们都完成时,时间已经过去足足两个月了,距离他们的儿子,喜羊羊的生日,五月廿五,也就只剩下半个月了。由于来时的火箭已经毁掉了,他们必须制造一艘新的飞船。可是半个月里,又如何来得及呢?智羊羊和丽羊羊那一段时间天天拼命工作,经常累到晚上回到房间里不说一句话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他们唯一的指望,便是能够在五月廿五那天之前回到地球,给自己的儿子过一个开开心心的生日。事实上,喜羊羊的模样那段时间经常——当然只是在想象中——出现在他们的眼前,给他们以源源不断的动力。可是他们终归还是晚了一点,只晚了一点点而已,但无论如何,晚了,还是晚了。
夜,此刻已经笼罩青青草原了。
智羊羊最终颤抖着把手伸了出来,扳动了控制面板上的一个红色的开关,关掉了飞船里安装的高功率加速系统——还处在实验中的一套能够急剧提升飞船速度,但很有可能会导致安全性损失的加速系统。
毕竟,这个时候,开得再快,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同一时刻,地球,青青草原。
一座淡蓝色的房子的门前,年迈的羊村村长,慢羊羊,默然站立着。他的手撑在门板上,头也尽量地贴了过去,神色则十分严肃。而房子里传出来的,则是属于一个小孩子的阵阵的啜泣声。
“唉……”他长叹一口气,眸中的不忍与同情显而易见,“他们还是没能来得及啊……”视线同时转向了那苍茫的夜空。今夜,并没有什么云雾,天气澄明,下弦月高挂天幕,点点星光,也正在那里一眨一眨地闪烁着。
虽说行动迟缓,但慢羊羊做抉择通常是没有什么迟疑的,可是现在,他倒是真的犹豫了。他明白,对于那可怜的孩子来讲,自己终归不是他的父母,也完全代替不了他的父母的角色。自己不应该,也没有资格,给他过这个四岁生日。可是……
“哇——”又一声猛烈的哭声。慢羊羊的手霎时颤抖了一抖,目光也随之一撼。但,是啊,现在这孩子,也只剩下自己能够给他以照料,给他以亲情之爱了呀。他的父母,把他托付给了自己啊。可,可……
慢羊羊头上已经开始冒出一团又一团的智慧草了。他猛地一甩头,把它们基本都甩到了一边——无论如何,自己必须要进去安慰安慰这孩子,再这样下去,他会哭晕过去的。
慢羊羊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定住了半晌,终究随着“吱呀”一声,把门推了开来。门里,当然是今天四岁生日的小喜儿。他坐在高大的椅子上,除了不住的颤抖之外,便再无什么动作,双眼则无神地注视着上面插着蜡烛同时歪歪扭扭写着“喜羊羊生日快乐”七个字的生日蛋糕,不过此时他是看不清那几个字的——他大而亮的眼睛中已经满是泪水了。
慢羊羊尽可能地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了小喜儿的身边。而小喜儿此时也恰好一抬头,满是泪水的脸庞便迎上了那苍老的目光,不知怎么,他更是鼻头一酸,便扑到了村长的怀中,继续嚎啕大哭起来。而慢羊羊则只是边尽可能温柔地拍着他,边柔声说了句:“没事的,没事的……”便再没有说些什么别的,他明白,这孩子现在需要的安慰只是自己陪在这里罢了,至于说什么安慰的话,则实在是并不需要的。
……
夜已深。把小喜儿哄睡觉并安顿好之后,慢羊羊轻声推开门,从屋里走了出来。此刻,已经是后半夜了,慢羊羊也是浑身疲乏,觉得该回自己房间里休息了。但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何,他最后又抬头望了一眼漫漫繁星以及其间的壮丽星河,却极其意外地看到一道亮光逐渐划过天穹。本以为那是颗流星,但半分钟之后他就觉得不大对,这轨迹,明显是人工物体,而且正冲着青青草原这里飞来。
「是……是他们吗?」慢羊羊咬紧了嘴唇,「所以他们,其实只晚了这一点点而已吗?」
那确实是智羊羊和丽羊羊的飞船。在慢羊羊赶到时,它也已经稳稳地落在预定的降落点了。舱门打开,智羊羊和丽羊羊二人搬着行李走了下来,看到慢羊羊,或者更准确地说,看到后者一副想要问些什么的样子,智羊羊默默地摇了摇头。
于是慢羊羊也只能把自己的疑问咽了下去。但其实,也没必要问些什么。显然,他们是努力试着在廿五之前赶回来,但最终没能成功。再问一遍,除了让他们伤心之外,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但放下行李之后,智羊羊却走到了慢羊羊身边,开了口。本以为智羊羊会直接问他儿子的情况,结果慢羊羊听到的却像是份冰冷冷的工作总结:“慢羊羊村长,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从月球回来了。月球的生态危机已经解除,它已被改造成一个具有稳定生态、充满糖果的甜蜜世界。并且我们也建立了适当的措施,以便在未来月球再次遭遇危机时能够尽快恢复生态平衡。另外,月球管理者,月亮女王陛下,请我们转达对您的问候。以及,”智羊羊从身后拿出了那卷卷轴,“我们在月球上拿到了这个,交给您。”
“这是……?”慢羊羊推了推眼镜,把卷轴缓缓地展开了,而当然,他一个字也没能看到,于是不得不困惑地问出了声,“空的?”
“具体我们如何得到它的细节比较复杂,就不跟您详加叙述了。”智羊羊摇摇头,“至于它的内容,我们也完全看不到。我们被告知的是这卷轴的内容只有被选定的一只羊以及与他相关的极少数人能够看到。它上面是对一场灾难的预言,而被选定的那只羊会把世界从这场灾难中拯救出来,但他自己的命运,会发生巨大的改变。或者说,他将会承受很有可能极为不堪的命运。”
慢羊羊的眉头死死地拧紧了,神色变得极为严肃,甚至严肃得有些吓人:“这被选定的羊是谁?那场灾难,又是什么样的灾难?”
“我们一无所知,”智羊羊摇摇头,“只知道这场灾难如果允许它发生的话,将会毁灭整个地球……我明白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就我所知,这很有可能是真的,我们不应该置之不理或者掉以轻心。”
“我明白,”慢羊羊则是点点头,他对智羊羊,这个他当年最优秀的学生的判断,还是相当信任的,“可这若是真的,岂不是意味着那个被选定的羊会……”没能继续说下去。
“嗯。”智羊羊眼神中出现了几分苦痛,“可没有办法,毕竟是整个世界的灾难……我建议您把它放在羊村图书馆那间古籍储藏室里,锁起来。我们已经在上面用隐形墨水签下了我们自己的名字,用作标识。这样,若是真被被选定的羊看到,那就是天意,不……不能算是我们的过错了。”
“好吧。”慢羊羊长叹一口气,此时丽羊羊也走了过来。和智羊羊不同,慢羊羊看到丽羊羊的那一瞬,便知道她现在是急迫地希望见到自己的孩子的——这一点,在她的面容上,在她的眼睛里,甚至在她的肢体动作中,都写得一清二楚,于是慢羊羊垂了垂眼,终究缓缓开口道:“你们不去看看你们的儿子吗?我刚安顿他睡下。”
可他得到的回答却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丽羊羊沉沉地——但坚决地——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我们很快就又要离开了。这次回来,本意是来给喜儿过个生日。可是,您也看到,我们晚了。既如此,再去看他,让他再经历一次离别,尤其是这一次他很有可能已经能够明白我们是要离开他了,这样,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你们,很快又要离开?!”慢羊羊的声音在惊愕中高了许多。
“嗯。”智羊羊点了点头,眼神中的无奈和坚决都一清二楚,“这次在月球,我们才了解到,其实有很多星球都面临和月球类似的危机。我们……有义务伸出援手。”
看着智羊羊和丽羊羊的坚决,慢羊羊清楚地意识到,和上次他们去月球时一样,无论他说什么,他们都不会转变想法了。索性,他就没有试图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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