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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后,大梁城入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
曾贤急匆匆地一路小跑进了御书房,面有喜色,“陛下,江南的粮到了!”
武帝豁然起身,“走,去看看!”
方宁冻得打了个喷嚏,抱怨道,“西陵哥说好了两不相帮,结果让我们大冷天跑那么远送粮。”
魏曦笑道:“西陵哥为的是社稷,陛下亲自给西陵哥写信,能不借粮吗?”
方宁哼了声:“是么?我可是看着,陛下的信刚到,这粮草当日就发了,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吧?”
***
风雪漫天,大地一片苍茫。
大帐内。
萧暥喝了药,发了一身汗,听闻粮草到了,挣扎着起身。
他的声音带着病中的暗哑,“云越,备甲!”
又冷又重的甲胄穿在身上,寒透骨髓,激得他牙关一紧。
这是让三军安心。他没事,他还能战。
萧暥深吸一口气道,“召集诸将来中军议事。”
大帐里,萧暥一身玄甲,神色清冷,目光掠过肃然而立的诸军将领。
这场雪后,等待已久的决战时机到了。
“陈英,你率军两万取道扶柳,袭击北宫达的重甲营。”
“是!”
“程牧,你率军八千截断成平道,阻止幽州援军。”
“是!”
……
这时帐门掀起,带进了一股风雪气。
云越匆匆进帐,“主公,新收到玄门的消息。”
萧暥一看之下,顿时心中一沉。
乌赫派巴图为前锋将军率兵三万,绕过凉州千里奔袭,直插冀北腹地,与北宫达合兵,成东西夹击之势。
他知道北宫达和乌赫早晚会勾结,但没想到这么快!
萧暥心中一急,胸口顿时血气翻腾,被他强压了下去。
他们只有五万人马,北宫达在此地驻军十万,本来就众寡悬殊,如今再加上乌赫的三万草原骑兵,一旦在这冰天雪地里被合围,后果不堪设想。
众将领闻讯都脸色骇然。纷纷看向萧暥。
是进是退,萧暥眸中寒光一闪。
天寒地冻,粮草不足时,他尚且咬牙坚守,如今粮草和御寒物资都到了,哪有不进反退之理!
退兵?萧暥冷笑,不可能!
他偏过身掩唇低咳了几声,手一翻将染血的棉帕藏起,一双眸子里燃起烈烈的冷焰。
“我本想让北宫达安心把年过了,既然他那么急于就擒,我也只好奉陪到底了,各营准备,今晚好生休息,明晨出击。”
云越心中大震。
他明白了萧暥这是要抢在乌赫的骑兵赶到之前,把北宫达给灭了!
太疯狂了。
这绝对是赌徒行径!这是打时间差,如果在北狄骑兵到达前,没有灭掉北宫达,他们势必陷入腹背受敌,两线作战!
但是,就算是歼灭了北宫达,大战之后,他们以疲惫之师,还要回头迎击上万汹汹而来的北狄骑兵,又是一场苦战。
云越不是担心萧暥会打败,依照他主公战场上的彪悍,他不会输。
他担心的是萧暥的身体,鏖战之后又是苦战,还能撑得住吗?
就在这时,卫兵进帐来报,“主公,有信使到,江南来的。”
萧暥蓦然怔了怔。
这冰天雪里,他居然收到了江南的消息。
信使带来了一个素朴的沉香木匣,无任何纹饰。
没有信,魏西陵一个字也没给他。就像是根本不屑与他再言语。
匣子里是一块玉玦。
莹润的玉握在手心,传来冰凉的触感。
玦者,诀也。
萧暥苦笑,魏西陵不愧是世家子弟,传一句话都那么含蓄。也不怕他这老兵痞子看不懂。
云越也是世家子弟,一看就明白了。
“魏将军不是早就和主公恩断义绝了吗?现在大战在即,他再送主公这个石头,这什么意思,想落井下石?”
“云越,住嘴!”萧暥低声斥道,
萧暥知道这小子平日待人刻薄惯了。没想到惯得这么牙尖嘴利,一时间被他气得有点呼吸有点不稳。
云越见他脸色苍白,赶紧道,“主公,是我胡言乱语。”
然后乖巧地替他卸了肩甲,绕到他身后,殷勤地给他揉按肩颈,一边悄悄观察他的脸色道,“我一直挺佩服魏将军的,只是他以前就说过和主公断义的话,大战之际,他又旧事重提,这举动实在是不怎么地道。”
萧暥微微叹了口气,“云越,你不懂他。”
次日一早,大军出击。
在鏖战三天三夜后,当洪流般的军队终于攻入了北宫达的大营,拔下中军帅旗。
这时候,云越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北狄骑兵呢?”
***
雪后初晴,茫茫原野上,一支骑兵正在悄悄疾行。
为首的一个虎背熊腰的草原汉子正是乌赫手下的大将巴图,和他并骑的是一个中原将领,那人名叫王蓦,是北宫达麾下偏将。
从北狄入中原要经过凉州境内,凉州当时被萧暥拿下,所以北宫达派王蓦为使,引导乌赫大军绕过凉州,走朔方以北的广袤荒原,直接进入冀北平原。
风雪中,隐隐传来了马蹄声,紧跟着大地开始震荡。
王蓦一惊,莫非主公还派了军队接应?但是他没接到命令啊?
他骑在马上,眯起眼睛望去。
只见远处茫茫的雪原之上,隐约出现了一道银白的波浪,那是阳光照在铠甲上折射出的寒芒!
“是骑兵!敌袭!”王蓦骇然色变道。
巴图满面阴霾,“王将军,你不是说这路上畅通无阻吗?”
“拒敌!快!快拒敌!”王蓦都结巴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或者说根本没法阻挡。
茫茫雪原上,那支骑兵席卷起一道银白色的波浪冲击而来势不可挡,无数纷乱的铁蹄踏起荒原上雪沫横飞。
苍寒的冀北冰原上,九州最锋利的剑已经出鞘,迸射出耀眼的寒芒,剑之所指,所向披靡。
巴图奋然拔出刀,还没来得及让他组织起抵抗,接下来,他就知道了什么是让人窒息的战争!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
他们有条不紊地穿插、分割、歼灭,鲜血激溅的雪原上,是一场精确的杀戮和严密的配合。
王蓦心胆俱裂。
当他看到寒风中绣着魏字的战旗时,最后一丝负隅顽抗的战意顿时土崩瓦解,“不可能!这不可能!”
魏西陵不是说好的中立吗?他从来一诺千金,怎么可能出尔反尔?
雪后的骄阳,映着魏西陵一身银甲熠熠,散发着炫目的寒芒。
“你们和萧暥的战争我不插手,但是引蛮夷入境,枉顾中原大防,不可饶恕。”
***
“报——,主公,北狄将领巴图所部被魏将军尽数歼灭,巴图战死,王蓦被俘虏。”
“魏将军?”云越着实怔了一下,“他不是不出兵吗?怎么会?”
纵是聪明机敏的云小公子也搞不懂了,不解道,“那魏将军送主公玉玦又是什么意思?”
萧暥容色深沉,“云越,那不是绝义,他是让我决断。”
“他让我跟北宫达放开一战。”
“他让我知道,不用担心背后的敌人,他一直都在。”
萧暥凝目望向南方,夕阳下,唯见一片茫茫雪原。
云越喉中哽了一下,又想起自己之前说魏西陵‘落井下石’的话,有点愧色,小声嘀咕道:“魏将军也不怕主公误会。”
魏西陵向来寡言语,而重实行,话只说一次,惜字如金,断不重提,除非有别的用意。
萧暥淡然一笑,“我知他,他也知我。何来误会。”
***
战后,
魏燮擦了把脸上的血,一把推开刘武,冲到魏西陵面前,闷声问道,“西陵,你是为了家国大防,还是为了他!”
“问得好,”魏西陵收剑入鞘,
冰天雪地里,映得他一身银甲炫目,面如冰霜。
“没错,我是为他北上。”为国,也是为他。
魏燮而安宁,他以前只是怀疑,没想到魏西陵竟然直言不讳,他激动道:“西陵,你忘了萧暥干过些什么了吗?他自己都已经认了!”
魏西陵静静道,“他默认了什么,那是他的事,我如何判断,这是我的事。”
魏燮恍然,原来魏西陵说的从此互不相干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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