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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他们惊讶并略感失望的是,这位新来的年轻巡检,尽管连胡子都没有,但行事比前任四十岁的巡检陈平还要老练。
他既不生气,也不急躁,平静地坐在书案后,耐心倾听侯张氏的哭诉。
直到侯张氏哭得没了力气,他才笑着下令:“来人,给她准备个座位,让她坐着回答!”
“小妇人,小妇人不敢坐!巡检大人面前,小妇人不敢放肆。”
原本准备好了,只要巡检问起案情,她就打算再大哭一场,没想到年轻的巡检第一句话是让她坐下。
顿时,侯张氏变得进退两难,泪眼婆娑地瞪大眼睛,连连摆手。
“让你坐你就坐,本巡检抬头看你,脖子都疼!”齐凌伸手揉了揉后颈,声音稍有提高。
“再说,这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
谁稀罕你这样跪来跪去!”
依然不按常规出牌,侯张氏的眼泪顿时不知所措,是否该继续流出。
愣了七八口气的时间,她才委屈巴巴地站起来,鞠躬行礼:“小妇人不敢,小妇人站着回答巡检大人的话就好了!”
“罢了,随你!”齐凌挥手示意乡勇把刚刚搬来的座位抬走。
接着,他转而微笑着温和地问侯张氏:“你说周家堡的周癞子偷了你的牛,你有证据吗?”
“巡检大人,您可要为我这个妇道人主持公道啊……”侯张氏就等着这句话,再次跪下,痛哭起来。
“别哭了,站起来讲证据。我是外地来的,本来就不太懂你们这里的方言。你一哭,我就更听不懂了!”齐凌瞥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侯张氏被吓了一跳,哭声立刻停止。齐凌看着她,皱眉问道:“你说周家堡的周癞子偷了你的牛,你有证据吗?我不能只听你哭诉就派人去抓他。”
“有的,有的!”侯张氏不敢再哭,站起来,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回答,“那个周癞子,是个无赖,坑蒙拐骗,坏事做尽。不信你问问周围十里八村的人……”
“我要的是证据!你有,就拿出来。他是不是无赖,跟是否偷了你的牛有什么关系?”齐凌轻轻敲打着镇尺,低声打断她的话。
“我家的大黄牛刚丢,他们家就多了一头大黄牛!看起来一模一样!”侯张氏挥手跺脚,生怕自己的话不够有说服力。
“这一带的耕牛大部分都是黄色的。总得有个特殊的标记或特征,才能分辨清楚。这样我才能把牛判给你。”齐凌微笑了一下,皱着眉头提醒道。
“我家大黄牛屁股上烙着个‘侯’字!”侯张氏立刻反应过来,又跺了一下脚,大声强调。
“他们家的牛,屁股上也有个‘侯’字吗?”齐凌的眉头皱得更深,笑容顿时消失了。
“你看清楚了吗?我会派人去检查。如果没有,侯张氏,你要承担后果。”
“这,这……”侯张氏又被问得措手不及,瞪大泪眼,哑着嗓子说,“他,他把标记烙掉了。他家的大黄牛,相同的位置有个疤。”
“你就因为他们的牛在同一位置有个疤,就认定他们的牛是从你家偷的?”齐凌既好笑又生气,摇头低声质问。
“肯定是新烙的。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怕我去找他要回牛,所以故意把疤烙掉的!巡检大人,您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大黄是我家的……”侯张氏咧嘴痛哭起来。
“呵呵呵……”还没等齐凌生气,大堂门口已经传来阵阵笑声。大家都从之前的对话中听出了问题。原来这个侯张氏没有任何证据,只想靠哭泣赢得这场官司!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呢?
还好齐巡检脾气好,没有跟她计较。要是换成脾气不好的,像前任陈巡检,早就让人用棍子把她赶出去了,哪里会这么耐心听她继续哭诉呢?!
侯张氏听见周围的哄笑,哭声立刻变得难以维持,她抬起手轻轻揉了揉眼睛,然后大声补充道:“那个周癞子好吃懒做,赌博嫖娼,什么坏事都干,他哪来的钱买牛?我家的大黄牛刚丢,他家就突然多了一头牛,如果不是偷的我家的,还能是从哪儿来的呢?”
“我家的大黄牛特别通人性,那天我找牛找到周家堡,隔着门喊了一声,大黄牛就一边叫,一边用头撞门。
”
“我让周癞子说清楚牛是从哪儿来的,他死活不肯说。
他还,他还拿马桶泼我!我一个妇道人家,真是可怜……”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虽然声音比之前小了很多,但悲痛之情溢于言表,使得大堂门口的笑声渐渐平息。
齐凌听了,却毫无动容。在二十一世纪打官司,讲的是证据,而不是看谁更可怜或是品行更差。侯张氏的哭诉虽然让人同情,但作为证据却远远不够。
他正打算指出她话语中的漏洞,然后快速结案。突然,他的心脏一阵刺痛,让他身体僵硬,即将出口的话也戛然而止。
紧接着,他的脑海中闪过一段清晰的文字:
“凡买卖牛马、船只等物,必须立下文书契约,三天内由县衙盖章。如路程遥远,可在乡间找中间人,允许一百天内盖章。”
这段文字比网络搜索的结果还要清晰,而且比某些搜索引擎更有良心。他身体微微一僵,立刻意识到这是谁的记忆。
他无奈地用手按住胸口,低头对着侯张氏轻声提醒:“既然你这么肯定,黄牛是你家的,我就派个人去让周癞子把交易的契约拿出来让大家核实。”
“既然他说是买了牛,就应该有契约或中间人作证。如果没有,那牛就判给你,他应该也没话可说!”
“如果他能拿出契约并且经过验证无误,也许这牛真的就是他的。到时候,侯张氏,你也不要有任何误会。周家堡和侯家庄只隔一条河,都是邻里……”
侯张氏急得挥舞着手臂,凄厉地打断:“巡检大人可能不清楚,那个周癞子一向会骗人。他可能是伪造了买牛的契约,欺骗县衙盖了官印!”
“这么说,你已经看过那份契约了?”齐凌脸色一沉,沉声问道。心脏的压力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尴尬。
“他手里的那份契约肯定是伪造的,绝对是伪造的。”侯张氏的声音更加尖锐,手臂挥动,似乎想把偷牛的人当场撕成碎片。
“如果是伪造的,县衙为什么会在他的契约上盖章呢?”齐凌并未被对方的气势吓倒,一边留意自己心脏的反应,一边皱眉低声反问。
“官府被他骗了!”侯张氏既生气又着急,话脱口而出,未经思考。
"既然是一场交易,总要有中介人,周癞子或许能伪造文书,但他难道还能伪造出中介人来吗?"明明知道对方在强词夺理,但齐凌并未动怒,反而笑着继续提问。
"那个中介人是他的同伙假冒的!"
"你知道这个中介人是谁吗?"
"文书上写的是牙行的胡老六。"
"那本官可以找胡老六核实!"
"巡检大人,胡老六和他是同伙,早就被他收买了!"
"大婶,你到底告谁呢?这么一会儿,你已经把衙门里负责文书的主簿,牙行的胡老六,还有周癞子这三个都告了!"
"这,巡检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我家上上下下七八口人,全靠那头……"
哭泣声再次响起,回荡在整个大堂。
"呵呵呵……"嘲笑声也在大堂门口再次响起。除了侯张氏的本村邻居,其他看热闹的人对她的同情早已消失殆尽。
"你先别急着哭,让本巡检帮你缕一缕!"齐凌叹了口气,轻轻用镇尺拍打着桌子。
"肃静——"乡勇们早就被哭声吵得不耐烦,他们拉长声音,用棍子敲击地面。
侯张氏的哭声被压制,她软弱地蹲在地上,泪流满面。
"你说周癞子偷了你家的黄牛。"齐凌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侯张氏,低声总结道,"然而你没有任何证据,甚至黄牛身上的烙印都不符你的说法。而被告方却能出示官府的文书和牙行的中介人。我该如何为你做主呢?"
"假的,文书是假的。主簿周被他骗了。胡老六和他是一伙的!"侯张氏明知官司已无胜算,仍咬紧牙关硬撑,声音凄厉而绝望。
"本巡检的职责是捉拿盗贼,维护治安。如果你坚持认为文书是伪造的,县城牙行的胡老六和周癞子串通一气。这就不只是偷窃案,而是伪造文书案和合谋诈骗财物案了。这超出了本巡检的管辖范围,还涉及到我的同僚。"齐凌再次感受了一下自己心脏的反应,缓缓说道。心脏部位有些闷,但心跳还算正常。显然,即使有鬼魂住在心脏里,也不好意思再干预他如何判决了。
他笑了笑,继续补充说:
"所以,你需要去县衙找县令告状。本巡检没有权力传唤县城的主簿,也无法管理县城的牙行。"
"不过,你想清楚了!"没等侯张氏再次痛哭,齐凌迅速补充道,"县令未必像本巡检这样好说话。而且偷窃耕牛..."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从他前身的记忆中找出一条法律条文,逐字逐句地念给大家听。
"偷窃耕牛,枷号示众半月,流放千里,或坐牢四年。而诬告者,反坐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