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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觉悟了,一个连士兵都不愿意尊重的长官,又怎么可能打得了胜仗呢?”韩征平静地说道。
“您到底想说什么?”孟烦了问。
韩征道:“你应该没有忘吧,我们的赌局,我说过,如果我赢了我会来拿回我的赌注的。”
孟烦了甩了甩脑袋,有些不厌其烦地说道:“你如果觉得我这里还有什么能拿走的,你随意。”
“我要的赌注其实很简单,只要你一个承诺。”
……
………………………………………………………
破旧的军车从收容站外拖泥带水地驶过,并无特别激昂声调的喇叭声正在做着连播放者自己也不觉得有多少激愤的鼓舞士气的宣读:
“……倭军之三十三师团使用迂回穿插战术,以两连队兵力攻占拼墙河南北,而我远征之军以寡击众,披肝沥胆,做浴血之战,解救同盟之英吉利军七千余众,夺回记者教士五百余众……”
这样鼓舞士气的话语对这些已经溃败溃到的骨子里的兵油子们来说,大概是没有什么触动的,当然,也有几个是属于例外的。
其中一个便是少校阿译,一位虽然作为溃兵群中的奇葩,连仗都没有打过,只因为高学历,又成为某军官特训团成员,而直接被授予少校军衔的上海佬。
当这位上海佬听完收容站外的军车的喇叭声之后,便拿出了那块常用的木板,用只剩下最后一节子的粉笔头在上面写写画画了起来。
韩征的脑袋探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廖廖的“杀敌报国”,“打胜仗”,“我军大捷”之类的词汇。
真要是说起来,这位没有上过战场,连说话都带些低声的腼腆,却又作为溃兵之中军衔最高的阿译长官,是众人之中最好相处的。
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拿手去遮掩自己写的那些词汇。
“挡着做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译,写得不错。”
难得得到别人的肯定,哪怕是韩征这样一个在之前完全没有存在感的,甚至连军装都没有的家伙,阿译开心道:“迷糊,你觉得我是不是该多写些这样的字眼,好激励大家,让大家振作起来。”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韩征笑着拍了拍阿译的肩膀,并没有一点儿见外的意思,“你要是想让这些颓废的家伙振作起来,与其说这些大废话,不如直接写一道白菜猪肉炖粉条,我保准那比啥都好使。”
“对哦!”阿译的眼睛亮了起来。
韩征则是干咳了两声就走开了,他现在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可怜的阿译了,因为这位阿译长官很快就会知道他要面临什么样的困难了。
“我军即将大捷,这是肯定的,我在上边的朋友告诉我……”
“……中华铁军,美利坚之盟友,英吉利之盟友……”
昏昏欲睡,毫不在意的溃兵们打击了阿译的积极性,就连他也知道会议没法继续下去了。
于是阿译想到了韩征的那个办法。
当猪肉炖粉条几个字从木板上显现出来的时候,几个认识字的,半认识字的,率先惊叫起来,还有那些文盲们一个个似乎也嗅到了某种不一样的气息而变得兴奋起来。
阿译明显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所在,眼见着先前对他的话语昏昏欲睡的溃兵们一个个眼睛亮了起来,他以为是韩征的办法奏效了,正要借着猪肉炖粉条说些激励大家的话语。
例如打了胜仗就能吃到这样的猪肉炖粉条之类的。
但在这之前,阿译准备继续扩大这法子的效果:“昨天我们吃白水煮菜叶,前天我们吃盐水煮南瓜,但是今天我们吃这个,有肉!有油!有粉条子!因为我们打了大胜仗!因为胜利在望!因为希望就在眼前!因为我们有了……”
韩征同情地蒙上了自己的眼睛,他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
阿译还是太稚嫩了,他大概还不明白一个道理:
永远不要对一群饥肠辘辘的人们说一些偏离食物的问题,因为那绝不会得到这群饥肠辘辘的人的关注和支持。
同样不要对一群饥肠辘辘的人直接说关于食物的问题,因为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闲工夫来diao你了。
阿译显然就犯了这样的错误,其实也并非是因为他个人的愚蠢。
像阿译这样只会纸上谈兵的人是不乏存在的,若后世那些自以为穿越过来就可以大施拳脚的学子们到了这里,或许也只是能够成为另一个阿译罢了,也或许还不如阿译。
“我有盐!”康丫用盖住了阿译的话语的分贝喊道。
正准备继续激扬文字的阿译被呛住了,“……啊???”
“我去弄酱油!”广东佬蛇屁股盖了盖自己的破帽子,像是一条菜花蛇,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
要麻也紧跟着举起了手,“我负责找白菜。”
接着要麻捅了捅身边的豆饼,豆饼忙道:“我找劈柴!”
……
一道猪肉白菜炖粉条,统共也就那些材料,流程也就那些流程,这可不是当谦谦君子的时候,一个个大嗓门儿喊了起来,谁都知道喊的晚了那可就没份儿了。
“我整锅!”
“我来搭灶台。”
“我负责烧火挑水。”
……
在众人面前站着,像是个军官,却又不像是个官场的阿译处于尴尬之中,整个人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
“喂,你们能不能听我说……”
只是他这个人说话本来就没有什么分量,特别是当他有些娘兮兮地将这句话说出的时候,那就更没有分量了,恐怕连个三岁小孩子也哄不住。
“我找碗筷。”
“我管葱,蒜,大料!”
望着一道道喊声过后急匆匆离去的身影,阿译变得茫然和失落起来。
他求助似的望向孟烦了和郝兽医。
孟烦了好歹是个中尉,是除了阿译之外溃兵里军衔最高的,还是这伙儿溃兵们的副组长,他总得说些什么,“兽医,你年纪最大,说句公道话……”
郝兽医愣了下,然后慢慢地举起了一只手:“……我有油!”
作为孟烦了口中,这群溃兵之中唯一的好人,郝兽医其实是个很精明的人物,他当然知道阿译到底想说些什么,其实不止是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可所有人都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天大地大,在饿肚子面前没有什么比填饱肚子还要更重要的了。
阿译愣住了,孟烦了也有些发愣,谁也没有想到,就连郝兽医也妥协了。
这个时候留在孟烦了和阿译面前的选择似乎成了最后的竞争,孟烦了的反应比阿译快了一步,“粉条子,我找粉条子!”
说完,这个瘸腿的青年三两步摇出了收容站,那速度竟是比正常人还要迅捷了不少。
“猪肉,真的不好弄啊!”阿译近乎哀嚎着,用抓救命稻草般的目光望向了韩征。
韩征举了举自己手中的罐头,表示自己不需要为晚餐发愁。
阿译终于绝望了,他嘀咕道:“迷糊,你这个法子可是把我给害惨了呀!”
韩征笑道:“你应该高兴才是。”
“可我怎么高兴得起来?猪肉真的不好弄啊,你让我到哪儿去弄猪肉去?”阿译苦着脸说道。
韩征将目光望向阿译手上戴着的表。
阿译吓了一跳,连忙将手表缩进袖子里,然后说道:“这这不行,这是我父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阿译,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是不是想唤醒大家的斗志?你是不是想让大家认可你?想让大家跟着你一起杀鬼子,保家卫国,一起打胜仗?”
韩征一连串的发问让阿译愣住了,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所以这就对了,我们是溃兵,溃兵眼里是没有什么长官不长官的,你想的要获得大家的认可,获得大家的支持,那就得靠交情,什么交情?
告诉你,有生死的交情,有一起杀鬼子的交情,也有一顿酒一顿饭的交情。
这场由你发动起来的猪肉炖粉条子,有多少人吃你便有了多少人的交情。
你们会成为一个围绕着这猪肉炖粉条子而建立起友谊的团体,而你阿译,如果能用自己的手表换出这猪肉炖粉条子里最主要的猪肉这道主菜,难道还怕实现不了自己的抱负?难道还怕得不到大家的认可吗?”
振聋发聩。
绝对振聋发聩的声音。
阿译像是恍然惊醒过来,毫不犹豫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表,“迷糊,你说的对,我这就去弄猪肉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