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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斯的嘴里道出,却有与之方才完全不同的意境。
对此,吕不韦嘴角扬起微微一笑,笑得不可置否。
“来人~~”见到吕不韦的笑,李斯心中明悟,确信了吕不韦和卫单之间肯定有着某种联系,也深知不可能就此事再牵连出什么,当即朝着屋外喊了一声。
李斯嗓音刚落,屋外就传来脚步声,很快,章邯和领路的侍卫走入,进到屋内伸手持礼:“相邦(大人)!”
“将卫单以及一干人等收监,押回廷尉府中,严加审问!”李斯未曾回头,轻声道出了这番话,便端起茶碗,细细品味。
“喏!”监正使章邯拱手回应,点头得令,迈步来到卫单身前,一把抓住卫单的肩膀,提起就往外走。
“……”吕不韦看到这一幕,目光微闪,紧接着瞥眼看了下进来的侍卫,隐晦地使了个眼色。
侍卫见状,连忙躬身持礼,紧跟着章邯走了出去。
“相邦,就不怕这卫单嘴巴不老实,说出些不该说的东西吗?”这时,听到身后动静消无的李斯,抬眼看向吕不韦,轻声问了句。
“先生话里有话啊~~”吕不韦轻笑着感叹了句:“难不成先生认为不韦会和奉天阁的贼子有所牵连吗?”
“……”李斯神色冷凝,静静看着吕不韦,没有答复。
吕不韦也一脸淡然的笑,没有任何的慌乱,端坐平视,表现得淡定平常。
李斯眸光一闪,仿佛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一扬,脸上的凝重冷寂也随之释然了许多,迎着吕不韦的目光,李斯恍然追忆:“犹记当年,与相邦同桌对饮,那时李斯就问过相邦,相邦入这秦国为官,想要得到什么?”
听到李斯说起这往事,吕不韦脸上的笑容也平复了下来,平声静气,静静地听候。
“当日,相邦的回复,是想要襄助王上压制芈系,强国强民,为大秦扫灭六国兢业不休。当然,还有这相邦之位……”李斯继续诉说,只是说到最后,却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就连对坐的吕不韦也随之笑出了声。
“昔日的你我,还真是要好啊!若非身在这朝堂,不韦与先生,定会是生死相交的手足兄弟!”吕不韦忍不住感慨了声,满目回忆。
李斯看着陷入回忆当中的吕不韦,沉声问道:“相邦如今已是监理国政的相邦,是王上的仲父,大秦的文信侯!可是如今呢,相邦可曾记得昔日在李斯面前信誓旦旦的证词,可曾与以往一样,是心系于秦国的相邦??”
“……”李斯的质问,来得突然,也很直接,倒是让吕不韦一时语塞,肃目回望,却没有答复。
过了许久,吕不韦目光涣散了些,看着平滑的桌案,轻声道出:“身在朝堂,又有谁能从始至终一尘不染?就算是贤明如先生,亦不敢言独善其身吧?”
李斯沉着脸,没有出声。
“纵然时过境迁,不韦依旧忠于秦国,忠于王上!只不过这世间之事,往往令人无可奈何,不论先生认为不韦是变了也好,是把持权柄也好,即便日后不韦被贬落平民,也无不可!只是现在,不韦想要真正为我秦国,做一件大事!一件足以改变天下的事!”吕不韦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神光灼灼地看着李斯,其内像是蕴藏着星光一样。
很突兀的,李斯看到了现在的吕不韦,仿佛感受到了对坐之人内心当中的崇高理念,蓦然间有些失神,忍不住询问了句:“相邦笼络天下士子,难道不是为了抬高己身,以抗衡王权吗?”
“或许吧~~”对此,吕不韦并未否认,只是语气当中夹杂着一丝不平,缓缓说道:“先生虽出身贫寒,但是师从荀夫子,声名远扬,是天下闻名的名士!但是我不同,我只是一介贱商,根本比不得先生。纵然身为相邦,但是这贱商的身份就像是生来就烙印在身上的枷锁一般,永远都无法褪去。”
“我做了这么多,不论对错,爬上了这么高的地方,为的只是不想再听到有人称呼我为‘贱商’,也不想日后秦国的史书,记录我吕不韦的时候,会加一句攀媒附势,贱商本性!这天下史,应当记下,吕不韦是一个怎样的人!这才是,我吕不韦真正想要的!!”
说到这里,吕不韦满目放光,定定盯伺着李斯,坚定自己的态度。
李斯的脸上流露出惊容,惊疑不定地看着对座的吕不韦,感觉陌生而又熟悉。
李斯从未想过,会在吕不韦的身上,看到那种熟悉的身影,那是文人在长久坚持各自道路的前提下,自然而然的领悟,代表了个人的意志,以及那独一无二的思想道路。
这,便是诸子百家的前身。百家之中的每一位诸子,都是明悟了自身道理之后,通学名言至理,从而总结出独到的思想见解,流传于世。
而如今吕不韦的身上,竟也有了几分诸子的身影,这让李斯心中对吕不韦贪恋权术的成见,一时松动了些。
“相邦有此心,李斯敬佩!”李斯的神情上多了几分郑重,几分尊敬,认真诉说道:“只是相邦如今一路走来,已经偏离了甚远,恐怕难以再回到以前了……”
身处权利的漩涡,一步踏错,就已经没了回头的路。
“无妨!还有时间……”吕不韦飒然一笑,满不在乎地道了句。
“李斯,敬相邦!”不管吕不韦此人如何,不管先前做了何事,在方才那一番讲述之后,李斯便抱有了几分尊敬。
在任何时候,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能够明悟自身意志并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的人,都值得尊敬。
“先生请!”看到李斯神色郑重地举碗相敬,吕不韦的脸上也多了些暖意,微微一笑,和声遥敬。
一碗凉茶,在此时此地,却有了一丝美酒的意味。
“可惜,这碗中的不是酒!”吕不韦很应景地感慨了句,看上去颇有些遗憾。
“酒醉人身,茶却醉心!与相邦共饮,便已是幸事了!”李斯脸上锋芒尽去,整个人看上去亲善了许多。
“真希望,能与先生再同席共饮,大醉一场,就像是往昔一样。”吕不韦满怀追惜,有些怀念地道了句,回想起了过往。
李斯对此欣然一笑,轻声道:“只要相邦不弃,总会有机会的!”
吕不韦知道李斯的意思,当即坦然笑道:“哎呀今日与先生相谈,倒是让不韦心神宽松了不少。先生要务缠身,不韦便不强留了,先生请便!”
说完,吕不韦抬手一礼,送别李斯。
李斯对此也未再多言,同样执礼拱手,顿首点过,起身走出了屋子。
独自一人走到相府之外,李斯回头看了看那高高的门楣,突然心生所感,悠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东西,变得连我也看不清了……只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吧~~!”
感慨完,李斯驻步停顿了下,便准备上马车离去。
谁知,李斯刚刚在车上坐稳,正准备通知驾夫启程,就听到旁边传来章邯焦急的呼声……
“大人~~大人~~”
李斯见状,连忙叫停了正欲扬鞭的驾夫,伸出头看去,就看到远处疾步奔来的章邯,脸上还带有些慌乱。
一看到这里,李斯心中差不多感觉到了什么,待章邯奔至跟前,这才不紧不慢地问道:“何事?”
“呼呼~~”章邯狠狠地喘了口粗气,脸上惊慌失措,有些焦虑地道:“大人~~卫单吞舌自尽了!!”
“哦~!”如此大的消息,李斯却只是眸光闪烁了下,轻声应了句,便没了下文。
“哈??”章邯一脸的难以置信,不过很快章邯便反应了过来,当即惊声问道:“大人,您早就猜到了??”
“信陵君的耳目,哪有这么好对付?更何况,还是相邦交出来的!”对此,李斯淡然诉说,一点儿都不动容。
“大人是说,相邦从中作诡??”章邯一脸懵逼地看着李斯,难以置信。
只不过,这一次李斯却并未搭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相府门前,那一队准备入内的人身上。
眼见李斯入神地眺望着,并未理会自己,章邯心中疑惑的同时,也随之望去。
“咦??这不是宫中的人吗??”看着那一队内侍打扮的侍从,正在为首一位朝臣的带领下往相府内走去,章邯一时之间更加疑惑了。
难道此事还惊动了王上??!
这时,李斯出声了,朝着愣神的章邯问去:“那为首之人是谁??”
“啊?哦!!”章邯先是愣愣地应了声,随后瞧见李斯那一脸无语的表情,赶忙解释道:“大人,那位是少史府的新晋大夫,王绾!是出身自相府的贤士之一。”
随即,章邯看着王绾率领的队伍当中,那一块由四五位内侍共同抬着的洁白大玉璧,顿时感叹道:“听说太后对相邦很是看重,甚至在王上面前为相邦脱罪,看来王上这一次也没打算再深究了呀!”
“呵呵~~”对于章邯的见解,李斯却是摇头浅笑,轻声道了句:“看来王上这一次,是动了真怒了!”
“怎么会呢大人?你看那玉璧,价值不菲啊!王上若是动怒,又怎会送这么好的东西呢?”章邯一听李斯所言,顿时就懵逼当场,满脸的惊诧。
“东西虽好,但是这其中深意,却不太好!”说着,李斯抬手放下了帘子,冲着驾夫道了句:“走吧,回廷尉府。”
驾夫扬鞭策马,车轴滚动,马车缓缓前行。
原地,高低眉大小眼的章邯,此刻正一脸茫然地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脑袋里面还在想着李斯的话,完全没有头绪。
相府之内。
吕不韦还跪在地上没有起来,面前陈放着一块大若磨石的白玉玉璧,吕不韦愣愣地看着这块玉璧,脑海当中还在想着方才王绾告知的话。
“传达王上之言:奉天阁谋逆,与仲父无关,望珍重!”
玉璧,璧,辟……
简单的言语,配上这一大块的玉璧,吕不韦的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王上,这是在警告自己吗??还是说,这是暗示……这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