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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狐裘大氅放到一边,抬脚准备离开。
傅夺沉默不语。
走出几步,秦鹿回头再次看了看对方的那张脸,摇头叹息,“可惜。”
报国寺的日子很悠闲,她基本上都是吃了睡睡了吃,不做他想。
一场蒙蒙春雨落下,小沙弥送来了晚膳。
敞开的窗户,吹来了桃花的浅香,带着雨水的清雅雾气,比之寻常都要让人沉醉。
桌上摆着两坛酒,姿态散漫的仰躺在临窗的美人榻前,偶尔倒一杯送入口中,干冽的酒水滑入腹中,回味悠长。
“小和尚,明儿晚上送一盘蒸豆腐过来,上面淋上清酱汁,撒一把小葱花。”
小沙弥自然是无不答应。
“这边不需要人守着,你且回去吧。”
“是!”
院中彻底安静下来,只听得沙沙的雨落声。
“哗啦啦……”
酒水落入酒盅,醇香四溢。
一只黑色的影子在窗外一闪而过,很快无声的潜入房中,最终来到了秦鹿身旁。
侧眸看了一眼,她忍不住勾唇笑的愉悦,“哎呀,你怎么来了。”
招招手,黑猫轻巧的约上美人榻,走到秦鹿小腹趴着,尾巴优哉游哉的甩动着。
“之前不是去找心上猫猫了嘛?找到了?有没有亲亲抱抱举高高呀?”
说不得几个月后,会有小奶猫跑来找猫爸爸呢,想到这点,秦鹿不免怀念起梨花来了。
“你的前辈是一只狸花猫,如今在汉州皇宫里,可能这辈子都不回来了呢。”
尾巴在秦鹿的腰侧时不时的扫动两下,耳朵偶尔抖动,顺便再打个哈欠。
外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人一猫躺在窗户前,很快睡了过去。
桃林另外一处的院落中,傅夺手捧一本书,借着烛火慢慢看着。
在旁边还跪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许久之后,他放下书本,起身看着两人。
“你带她走吧。”
跪着的男子懵然抬头,似是难以置信。
“公子,您要赶小的走?”
傅夺走到正堂,“白术,把人赶走。”
“是,公子。”外边进来一个青年男子,走到书房看着这对男女,“走吧。”
“不,公子,求您开恩……”
白术厌烦的将人拉起来,拽着两人往外走。
“公子,小的对公子绝无二心,求公子开恩呢,公子……”
走出院落,白术将两人随手甩开。
那女子惊呼着瘫坐在地上,满脸泪痕,甚是狼狈。
“白术,你帮我求求公子……”
白术后退两步,“求什么?吃里扒外的东西。”
“……”白青脸色煞白,愕然的看着相识十几年的好友。
“赶紧把人带走,也就你会把如此淫荡的女子看的重过公子。”白术嫌恶的瞥了眼地上的女子,“此等下流姿色,居然妄图染指公子,不自量力。”
他和白青是公子的书童,自小就随侍公子左右。
公子的祖父与报国寺的方丈是旧识,公子每年开春都会在这边小住两月。
此次来报国寺途中,他们救下了眼前的女子,因对方是逃难来此,无处可去,白青便求得公子开恩,将人暂时带在身边,等回府后再为她寻个营生。
可是这女子居然心术不正,趁着公子小憩时,试图自荐枕席。
莫说是公子,便是他都瞧不上这女子。
公子要将其处理掉,可白青却跪下替这女子求情。
如此吃里扒外的家奴,留着何用。
事实上,也是白青高估了自己在公子心中的地位。
被白术如此直白的羞辱,女子气得全身颤抖,却无法反驳。
事实就是如此,她的确对傅公子一见倾心。
那般出尘绝俗的男子,试问这世间有几个女子能抵抗的了。
她明白自己的出身,自然无法成为正妻,可哪怕是做妾,她也愿意的。
明明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可是在自己试图脱衣引诱的时候,对方居然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
她的相貌自然不差,至少也是中等偏上,只是比起傅公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赶紧滚。”白术呵斥道:“大秦律法,你的卖身契早已销毁,自此不再是傅家的人。”
“喵~”一阵软软的叫声响起。
三人循声看去,却见院墙上站着一只猫,借着月色看去,还是一只黑猫。
猫儿踩着猫步,无声的从三人面前走过,走到尽头后,一跃落地,很快消失在桃林之中。
**
雨停,地面潮湿。
抬脚走过,碾碎了一地的桃花,鞋底也沾染了香气。
秦鹿拎着一壶酒在桃林中赏景,猫儿在她旁边的树杈上是不是的跳跃前行。
她没有去昨日的方向,秦鹿本身就不是个强人所难的性子。
而那个男子虽说一切都长在她的审美上,可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秦鹿的性格。
或者说分开后到现在,都没想起过那个男子。
走出桃林,林子边上有两个老和尚正在下棋。
秦鹿上前站定,静静的看着。
许久之后,一局结束,两位老和尚起身向秦鹿见礼。
“贫僧见过太后娘娘。”
秦鹿挥挥手,在一个位置坐下,笑道:“陪我来一局。”
两人也不推辞,其中一位长须老和尚笑眯眯的坐下,来时对弈。
秦鹿翘着腿,黑猫坐在她的腿上,黑色的尾巴绕到身前,尾巴尖勾住小脚爪,特别的乖巧。
她一边落子,一边挠着猫猫的下巴,听着咕噜噜的声音,好似催眠曲。
老和尚的棋艺精妙,数次将秦鹿的白子险些围杀。
她不喜欢“输”这个字,正巧几朵桃花飘落,惹得猫儿好奇心骤起,后腿一蹬便跑去追逐桃花了,秦鹿也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应对眼前的局势。
第一局,秦鹿输了。
随后继续第二局。
从晨光薄凉一直下到正午,她和老和尚的棋艺近乎旗鼓相当。
最后一局结束,秦鹿伸了个懒腰,“好了,暂且就到这里,该用误删了,得空咱们再下。”
起身四处寻找黑猫,根本没看站在旁边的傅夺。
“小黑……”喊了几声,几声喵喵的叫声,小黑踩着树枝跑来,飞跃到秦鹿的怀中。
“喵~”
秦鹿轻点它的小鼻头,“喵什么喵,看你的小脚爪,都是泥巴,回去给你洗澡。”
“喵……”
“再撒娇,晚上没饭吃。”
“喵喵,喵喵喵……”
“你还发脾气了,晚上不上榻,可以不洗澡,你要睡哪里?”
“喵~”
一人一猫缓缓离去,相比起昨日她看自己是的惊艳,今日却好似没见到他一般。
傅夺站在桃花树下,抬头看着眼前绽放的粉色花瓣,一时间神色难辨。
他是北黎王朝的世家傅家嫡出公子,现任的傅家家主。
傅夺的姐姐是北黎宁康帝的元后,可惜生子时一尸两命。
傅夺是个矛盾的人,他不喜北黎皇族和世家的做派,却不代表能和覆灭北黎的大秦太后融洽相处。
她灭了他的国。
傅家之前因元后过世,再加上傅夺掌权,逐渐退出了北黎的权力漩涡,因此在改朝换代后,并未波及到家族。
即便如此,他内心的想法也是复杂的。
大秦太后看自己的眼神,傅夺心知肚明。
可让他去伺候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自小的教养,怎能妥协。
只是被她忽视,心底却有些失落。
秦鹿给小猫洗了个澡,放在碳炉前让它自己取暖。
小黑猫打着转的烘烤着湿漉漉的猫毛,偶尔喵呜两声严重抗议。
它喜欢在下着小雨的时候出去溜达几圈,却特别讨厌洗澡。
若是旁人帮它洗澡,其下场就是猫飞人跳,可若秦鹿亲自动手,小黑会乖巧的不得了。
它似乎很明白,谁能折腾,而又是谁最不好惹。
**
闹市街头,正有热闹上演。
一个穿着不错的老婆子正抓着一个女子扇耳光。
对面临仙楼二楼,梁燊看着这一幕,眉峰紧锁。
“梁总管。”掌柜走过来,和他一起看着下面,道:“那女子是顺阳府知州的母亲,那女子则是她儿子的未婚妻。”
“当街殴打民女,镇抚司不管?”梁燊看不出喜怒,可心底已经有怒气上涌。
掌柜唉声叹气,“这个怎么管,之前这老太太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如今儿子一朝高中,被封一府知州,可别提多神气了。”
“知府那边没动静?”
“倒是劝过几次,可那又如何,这是人家的家事。”
这才是重点。
梁燊冷笑,“殴打他人,不是家事。”
眼瞅着那小姑娘被打的脸颊红肿,梁燊撩袍下楼,掌柜的赶忙跟了上去。
“说,你是不是外边有人了,我儿子对你那么好,你居然想退亲,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让大家伙评评理,都是订了婚的人了,竟然还和别的男人在外勾勾搭搭……”
“住手。”梁燊上前。
老太太本来别提多得意了,此时被人突然阻拦,那脾气当场就炸了。
“你谁啊,干啥跑出来多管闲事,别也是这个小浪蹄子的姘头吧,我警告你,我儿子可是当大官的,你……”
“什么官?”梁燊冷眼看着他,“顺阳府知州?在顺阳府的确算是大官,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大秦律法,你当街殴打他人,可判处十五日监禁以及罚款,镇抚司的人在何处?”
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摆摆手,“年轻人,你别管这事儿,人家教训儿媳妇呢,这是人家的家事……”
“国法之下,岂容借着家事肆意藐视王法,大秦律法乃当今太后娘娘亲自定下,尔等罔顾律法,将我朝太后娘娘置于何处?”梁燊厉声呵斥,“当日太后娘娘亲自提拔你的儿子,临行前谆谆教诲,理应上应天命,下抚黎民,你身为知州生母,居然如此仗势作恶,简直可恶。”
“你这个小畜生,骂谁呢?我儿子可是大官……”
梁燊冷笑,“我乃临仙楼天下巡查,而临仙楼是陛下产业,今日你在此做下的事,我比会告知陛下,而顺阳府知州纵容家母当街行凶,你们等着丢官坐牢吧。你们还看什么,把人给我拿下。”
“是!”围在外边的几个人赶忙上前,将那老太太钳制住。
老太太似乎被吓得失去了理智,疯狂挣扎着说什么都不肯跟镇抚司的人走,嘴里污言秽语骂骂咧咧。
“尔等是陛下钦点的镇抚司,你们的最高长官乃总镇抚使桑九桑大人,平时你们需听知府调派,逢邻里打闹偷鸡摸狗杀人越货调戏良家女子等,均不需要请示官府,尽可自行决断,若知府知州犯错,接到百姓举报,首以百姓的意志为重。镇抚司的职责是护卫黎民百姓,而不是作为官府的走狗,若官府昏聩,你们尽可将其收押审讯,上报朝廷。相关律法在大秦律中皆有出处,尔等不曾读过吗?”
看到对面几个男子亮瞎眼的神态,梁燊道:“若无实证,随意检举上官,一旦查明,反坐论处。”
很好,几个男子瑟缩了。
“镇抚司不得动用死刑,不得枉顾事实证据随意定罪,不得借着朝廷的威严欺压百姓,否则罪加一等。”
“将其收押后,去衙门将知州带走,按照大秦律法,对其惩处,事后别忘记上报知府,由他最终定夺。”
之前的那位中年汉子道:“万一知府大人轻拿轻放呢?”
梁燊敛眉低笑,“那么,他的官也做到头了。”
“陛下体恤万民,你们也要为建设富强繁荣的大秦天下努力,陛下和太后娘娘说过,这个天下不仅仅是他们的天下,更是你们的天下。天下官员唯一的目的,就是为让治下的百姓生活富足而努力,谁若是借着那身官衣欺压你们,你们只管上报镇抚司,他们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打人就是打人,没什么婆婆儿媳的,即便是父母对于子女棍棒教育,也得把握好尺度。孩子没出生前,做父母的如何处理都可以。一旦孩子降生,那便是我大秦子民,即便是父母也无权决定已经出生的孩子的生死。”
这边一些百姓围着梁燊询问大秦的事情,远处几个人牵马而来。
“什么事这么热闹?”
梁燊透过人群看出去,见到对方,忍不住松了口气。
“你可算是来了。”梁燊走到桑九面前,把刚才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桑九本身就是杀手出身,虽说这些年跟在夫人身边,早已收敛很多,真要动怒,远非普通人可以承受的起的。
“此事我会处理,让你费心了。”桑九把马匹交给身边的人,随梁燊踏入临仙楼。
刚过完年,他便带着人继续巡视天下。
主要是如今人手太少,而现在天下方定,南边的州府也算是新官上任,陛下担任他们难免带着一些腐败思想,认为只要做了官就万事大吉了,所以才让他继续巡查。
前边的几个州府很好,没想到顺阳府却出了岔子。
这边的官员上任刚刚一年半,就已然把夫人的话忘得精光,他岂能容忍。
“这次,要杀鸡儆猴了。”桑九冷笑道。
梁燊点头,“开口闭口就说儿子是大官,可见其为官的能力太差,连小家都约束不好,何谈辅佐陛下治理天下,的确该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