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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他的情,她自己还一知半解的时候,他却已经了然于心了。对于这个状态,毕庆堂一开始时觉得憋气,可气消了,居然从心底里,生出了一份怜惜。怜惜她,更是通过她来怜惜自己,十来年,在上海滩上翻滚,血腥争斗、鬼蜮伎俩、不法买卖、帮派厮杀,他的经历叫他对这个世界的黑暗有了最深刻的认识。同样的,对这黑暗里仅存的光明也有了最敏锐的体会,所以,当这束光明迫近时,他产生的怜惜也是异常厚重的。谭央对他的那份懵懂情怀,便是这束光明了。他怜惜她,怜惜她的情怀,更是怜惜处在这份情怀中的自己。毕竟世事艰辛、情怀珍贵,遍阅人世百态,这份情对他而言,竟有了奢侈的味道。
总之呢,而立之年,还是有开天辟地的魄力雄心,却没了抛人容易去的年少莽撞,这个时候的毕庆堂恰巧遇见了这么一份情,他静下心来想想,便觉得,这应该算是他们两个人的幸事。越是这么想,毕庆堂就越是小心翼翼的对谭央,面面俱到唯恐不周,毕庆堂越是如此,谭央便愈发觉得他的好,愈发的离不开他。此时,尽管理智上还有顾虑,他却有些沉醉于这种发展趋势了。
第二年晚春的某天,一家大钟表行的老板来找毕庆堂,因为和洋表行抢生意时起了冲突,这位李老板特地带着厚礼请毕庆堂出面调停。礼品里,最上面的那盒是一块金怀表,李老板献宝一样的拿出来,说这是他的镇店之宝,还吐沫星乱飞的吹嘘了半天,毕庆堂也没听进去,他一向不太喜欢这些名不副实的奢侈品,扫了一眼便开始懒懒的抽起烟来,脸上有了不耐烦的意思。对于李老板的请求,他也一直没松口。
看见毕庆堂没半点儿感兴趣的意思,李老板悻悻的想,真不该用自己的宝贝去送不识货的人,人家不领情,自己又收不回,于是将怀表放回盒子里,有些气馁的没话找话说,“这表里能镶进去照片,能镶三张呢!”毕庆堂弹了弹烟灰,伸出手来,“拿来我瞧瞧!”
毕庆堂掂着手里沉甸甸的怀表,仔细看了看,皱眉问,“我说李老板,照片怎么装进去啊?”“我带着家伙来的,有照片我现在就能给毕老板装进去。”说着,李老板从衣兜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全是修表的小工具。毕庆堂先是一愣,随即开怀而笑,“这可真是隔行如隔山,咱们做的生意不一样,家伙也不一样。我听你说,还以为你带着枪来的呢。”笑后,毕庆堂神色稍敛,盯着表看了片刻,随即打开抽屉拿出照片,将照片与怀表一起推给李老板。
李老板在一旁麻利的镶上了照片,将怀表还给毕庆堂时,他很老套的说了一句,毕老板的女人真是漂亮。没成想毕庆堂听了竟心情大好,扯起了闲话,“你怎么看出来的?旁人都说她是我妹妹,难怪人家都说,会修表的人眼神儿好。”李老板心里暗笑,有谁会把自己亲妹妹的照片镶在表上,揣在怀里,这是明摆着的事嘛,可是还是很有眼色的顺着他说,“有夫妻相吧,大家才会误会是兄妹。”毕庆堂很受用的点头笑,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你帮我和他们约个时间,洋人难缠,我也就帮你试试,成不成的,你别埋怨我就行。”“成,怎么不成,这事儿毕老板要是摆不平,那满上海滩就指望不上别人了!”李老板谄媚的笑道。
李老板走后,毕庆堂打开怀表,看着照片里大惊小怪的谭央,他自言自语,“毕庆堂的女人。”他笑了,这笑压在喉咙里,没出声,牵连着心也跟着痒起来。思量片刻,“啪”的一声,他合上怀表揣到兜里,“跑不掉了!”毕庆堂有些洋洋得意的笑着说。
当一层窗户纸被无意间捅破时,她原地困惑着,他却要开始翻山越岭了。男追女,女追男,爱情里的金科玉律。
“大哥,新买了怀表?好精致。”客厅里信手翻书的谭央扫了一眼毕庆堂手里的表,随口说了句。毕庆堂将表盖一合,拎着表链在谭央面前晃了晃,“你都没看里面,就说这表精致,这个称赞敷衍得很,我不领情。”谭央笑着伸手去拿表,毕庆堂往沙发后面一靠,手里的表也跟着拉远了几公分,眼见谭央的手落了空,他笑了,意味深长的说,“看可以,可要是脸红了,就要答应我一件事。”谭央一怔,盯着毕庆堂的脸,想从他的神色里寻出些蛛丝马迹,他那暧昧的眼神叫谭央心头微颤,她看着在她面前左右摇摆的怀表,片刻,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收回了手,白了毕庆堂一眼,“不看都知道是什么,想叫我答应什么事,大哥明说就是了,非要想出这样的法子作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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