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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拇指长,半月形的狼牙,被人保养得很好,干净的乳白色。牙齿的一端被打了一个空,用串满玛瑙珍珠的链子挂着。
它是乌兰察.娜仁第一次独立射杀一只成年狼,留下来做纪念的狼牙。
在梅瑾萱死里逃生,从龙兴寺传递消息回来后,为表达感谢,送给了她。
当时娜仁已经十分虚弱了。肃王为了破坏端王和乌兰察部的联盟,对娜仁下了慢性毒药。娜仁发现后,果断报复,才有了在西北截杀肃王的计划。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她也要肃王的命。
那天,梅瑾萱在床前给娜仁带来乌兰察部的回话。娜仁倚靠在床上,从自己的脖子取下链子,握着梅瑾萱的手,把狼牙放进她的手里。
她说:“原先我以为,中原的女子大多是弱小的。但是自我来到南平,我发现了很多厉害坚强的女子。你们虽然不像我们健壮勇猛,但是你们也有你们的能力和智慧。”
梅瑾萱直到今天还记得,娜仁当时看着她的笑容。
她笑起来,眼睛会变成两弯新月。像书籍里记载的汉唐西界大漠西海,里面盛有草原辽阔的夜空,漫天的星光。
“感谢你的勇敢,也希望你一直勇敢下去。愿长生天保佑你,如今天这样,永远不会被困难打倒。”
梅瑾萱是不相信神明的。她觉得,佛教道教,不过是人们宽慰自己的寄托,和上位者企图控制民众的手段。
但是在娜仁温柔坚定的话语里,在她呢喃的虽然听不懂但是格外玄妙的鞑靼语中,梅瑾萱第一次感受到神明的存在。
那天之后不久,肃王残疾。
德妃被他们误导,以为是安王下的手,当然这其中的确有安王母家势力在推波助澜,不算冤枉,于是德妃发了疯,对翊坤宫下手,暗中鸠杀了贵妃。
因为动作隐蔽,再加上先帝偏袒,德妃母子竟然没付出什么代价。
可那些障眼法和虚伪的说辞,岂能蒙蔽经受丧母之痛的安王。
士可忍孰不可忍!
然后,安王也发了疯。
他竟然带领部下造反逼宫,不光诛杀了肃王、德妃,还要让先帝退位。
最后时刻,李惑从天而降,力挽狂澜,解救先帝于危急。
肃王丧命,安王伏法,端王一跃成为太子。
在这一场宫变当中,所有人都在李惑的掌控中,所有人都成了他的垫脚石。
李惑成为太子,入住东宫之后。可能是因为大仇得报,心愿已了,娜仁本就苦苦支撑的身体急转直下。
她说,她想回家。
于是在梅瑾萱和乌兰察部的请求下,李惑秘密送娜仁离开京城。回到了她深爱的草原。
从京城到西北的这一路,都是宁安侯接到李惑的命令,偷偷到达京郊,护送而行的。
梅瑾萱后来时常想——这样也挺好。
这世间多少人埋骨他乡,带着遗憾死去。
起码乌兰察.娜仁,这只草原上驰骋的夜月狼,可以回到她的家乡,在旷野的风中,在漫山遍野灰绿绿的绢蒿里,在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陪伴下,走过人生最后一段旅程。
曾经的记忆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勾起更多旧的事物。梅瑾萱想到什么,突然转头问向楚清怡:
“我记得娜仁公主有一把呼图嘎,代表着她的身份。你没一起埋进去?”
呼图嘎,就是鞑靼人从不离身的弯刀。娜仁说这是她出生那年,她父亲特意让族里最好的匠人为她打造的。上面刻有她的名字。这刀就代表着她,本来是要送给她喜欢的人,做定情信物的。
她拿出来给梅瑾萱看的时候, 梅瑾萱赞叹,确实是华丽漂亮,削铁如泥。
刀鞘上刻有双虎纹,镶着各色宝石珊瑚,拔出来后往下一扎,坚硬的青石圆桌就被娜仁戳了个洞。
为此,她和娜仁还挨了李惑一顿训。——那是李惑最喜欢的亭子里的石桌,刻着万字纹和莲花瓣,换起来不太便宜。为当时本就捉襟见肘的端王府,雪上加霜。
想到这,梅瑾萱赶紧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傻兮兮的举动画面丢出脑海。
梅瑾萱说的那把刀,楚清怡也见过,不过……
楚清怡摇了摇头:“那刀已经随着公主下葬。”
梅瑾萱点点头,表示理解。
虽然汉人忌讳死亡,但活不下去盗墓的也屡见不鲜。
哪怕李惑不介意,在娜仁跟他明说,她喜欢的是宁安候的时候,甚至还带了点看热闹的八卦心态,但真要哪天被人发现宁安侯的墓里有一把刻有先端王妃名字的弯刀,那可就成为全天下的笑话了。
这么看,她今天带来的东西,刚刚好。
梅瑾萱把目光投向被楚清怡掩埋好的坟茔。
就是个小土堆,看着挺寒酸,像是山里猎户的坟地。
前面拿木板立了个碑,上面写着——卓尔、鸪鸪之墓。
卓尔,楚清扬的字。
扬——张扬,飞扬。所以加冠时,本来给她取得是谦慎,希望她稳重一些。但是楚清言不喜欢,硬给改成了卓尔,卓尔不群。
鸪鸪则是娜仁的小名。本来是咕咕,认识了楚清言之后,她给她改的。
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娜仁小时候喜欢学鹰鸮,也就是俗称的夜猫子叫。经常咕咕,咕咕的,一边叫还一边张着膀子扑腾着到处跑。
草原人喜欢猛禽,但大多都是海东青、苍鹰一类的,对于夜间出没、眼睛发光的鸮心里也发怵。
偏娜仁小时候贪玩跑丢,乌漆麻黑的和树上鹰鸮待了一夜,不害怕不说,反而崇拜非常。
回去之后,就天天嚷着,要成为一个鹰鸮。
也就是娜仁没见过鹧鸪、鹁鸪等鸟。不然知道楚清言把她从凶猛霸气的鸮,改成了锦鸡似的小鸟,非得跟她打一架。
梅瑾萱目光流连在碑上的名字,笑意盈满了她的眼睛。
回程的途中还在想——卓尔,鸪鸪,看起来真是天生一对。
......
蓝色低调的小轿早上从白虎门出去,临近中午,又从白虎门回来。
来到内廷,下了轿,梅瑾萱在和煦的阳光中,动作细微地抻了抻背脊。
这一路坐回来,真是给她窝坏了。
浑身筋肉舒展一点,梅瑾萱抬步向前。
“娘娘,您不回承乾宫吗?”陪她出宫的素晴问。
“嗯,先逛逛。”梅瑾萱回答。
语气里是悠闲,期待,和拖得长长的懒散。
皇宫里当然什么都是最好的,但是待久了也没什么新意。
她今天好不容易出宫,还去了郊外。看到外面的风景,就觉得心情开阔,恨不得在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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