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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出来,满心不是滋味,对容大奶奶更挑剔了些。
只不过嘉懋考上了状元给容家争了脸面,容老夫人自然不敢再多说媳妇的不是,谁叫她肚皮争气,能生出状元郎的儿子来——状元郎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吶!
嘉懋听着祖母这般问,知道她小气的性子又显露了出来,只是淡淡一笑:“土仪什么的,咱们容家还放在眼里不成?我都没要,给那宣旨使去了。”
那宣旨使磨磨蹭蹭的,嘉懋见着心中着急,索性将自己收的那些礼全给了宣旨使,责令他后边不再停靠,直路往江陵去,这才让那宣旨使歇了手。
“哎呀呀,嘉懋,你怎么能这样呢?那些土仪是沿途官员送你的,如何能给别人?”容老夫人憋得脸色通红,实在是心疼,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竟让嘉懋大手一挥的作了人情送了出去!
容老太爷听着这话渐渐的不对,咳嗽了一声,朝容老夫人不满的说了一句:“不收东西才是最好的,按理说嘉懋不该沿途停船,那些东西未必咱们容家还看在眼里不成?”
“祖父教训得是。”嘉懋拱了拱手,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宣旨使大人久在宫中,难得有这出来的机会,他想停船,我也只能在旁边敲打几句,终究还是要听他的。”
“嘉懋既然这样做,也就算了,别再多说,这人在官场上,多多少少也得要有些人情面子。”容大爷见着容大奶奶脸上有些不快,知道她不喜欢父亲说自己的儿子,赶紧来打圆场:“宣旨使大人什么时候过来?要不要现在就去摆香炉?”
容老夫人脸上泛起了得意的光来:“我还在家中做闺女那阵子,有看相的说我天庭饱满,眉间带紫气,必然大富大贵,先前还以为这个大贵难做到,没想到今日却真是大贵了,看来我是生来好福气,带着容家也福气好了。”
众人又默然。
这话听容老夫人说过多次了,每次说起这事情来的时候,容老夫人的脸色有些微红,一双稀稀疏疏的眉毛抬了起来,眼睛里全是得意,仿佛容家的人都是沾了她的光一般。
嘉懋坐在一旁,心中暗自叹息,祖母这模样,要是在京城去做那候夫人,还不知道会被京城那些贵夫人笑话成什么样儿,还不如就到江陵呆着做她的容家老夫人便好。
容大爷见着情形不对,赶紧说了几句话,将这前堂的气氛又缓和起来,说说笑笑间,忽然就见夹棉的门帘子一动,从外边走了一男一女进来。
嘉懋只瞥了一眼便转过脸去,不想看他们。
那是她的三叔三婶,只不过这个三婶已经不是秋华的娘了。
三叔这人放诞荒唐,不仅养了两个姨娘,还在外头养了外室,还对三婶娘拳打脚踢,让她拿银子给他花。三婶娘的陪嫁、秋华开珍珑坊挣的钱,开始都给他拿了一些去挥霍掉了,到了后来,秋华得知了这事,气得找了容家得族长过来解决这事,并且替母亲提出和离。
那容家的族长早就得了秋华的好处,到了容家见到季书娘那可怜模样,自然是站在季书娘这一边。季书娘本来是容老太爷故人之女,容老太爷见自己的儿子混账,心里十分愧疚,听着说季书娘要和离,也点头准了,就这样,季书娘就从容府出去,后来嫁了江陵城里一个做粮米生意的殷实户,生了两个儿子过得十分美满。
而容家三爷也趁机将那姨娘贾安柔扶了正——贾安柔是容老夫人的外甥女,这样便是亲上加亲。那贾安柔嘴巴好,笼络得容老夫人团团转,每年要从她这里得了不少好处去。
“哟哟哟,状元郎回来了!”才一进门,那贾安柔便甩着帕子叫喊了起来:“去京城住了一年,这神情气度都不同了呢!好在我们明年也要去京城了,赶着带了淑华好好去见识见识,看看能不能遇着贵人。”
容大奶奶皱了皱眉,这三弟妹真是俗不可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把自己女儿当什么了呢——到京城去遇着贵人,难道还要将她送着贴上去不成?
这姨娘生的便是姨娘生的,容家这位三小姐不但不觉得母亲说错了,反而显得格外高兴:“母亲,淑华生得美貌,自然能有贵人看中。”
贾安柔一把拉住了淑华的手,将她拖到身边,冲着嘉懋笑了个不歇:“嘉懋,你算是发达了,在京城遇着什么好的公子,可要替我家淑华留意,今年她都满十三岁了哪。”
容老夫人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现儿咱们容家出了个皇后娘娘,这亲事难道还不好找?皇后娘娘说过了,嘉懋与春华的亲事她来拿主意,淑华即便不是容家的长孙女,可她生得好看,自然能找一户好人家嫁过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为亲事据理力争
嘉懋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刚刚回到家里就又听到提起他的亲事来了。
为什么长辈们都想干涉他的亲事?成亲过日子,难道不是两人的事情?那些长辈们掺和进来,究竟会有什么好处?就如上辈子太后娘娘给他赐婚,他的妻子是兵部尚书家的小姐,闺名唤作薛莲清。
尽管心中还牵挂着相宜,可由于长辈的各种施压,用孝道的大帽子来压制他,便连母亲也苦口婆心的劝他要顺从太后娘娘的旨意,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终于妥协了,进了洞房,成了那个不快活的新郎官。
可薛莲清……却根本不是他心目里的那个人,见着她那张脸,嘉懋总能想起另外一张脸孔来,消瘦的面容带着一丝绝望的悲哀。
成了亲以后,他才惊觉自己做得大错特错,可一切已成定局,已成错局,已成死局。他就这般毫无生气的活着,直到那一日,他重新见到了相宜,这才惊觉没有她的日子,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因着执念,他重新回来活过一次,若是今生他还不能保护相宜,不能与她在一起,那他容嘉懋便不配为人!
嘉懋瞪眼望着容老夫人,沉着声音道:“祖母,皇后娘娘现在事情多,我的亲事便不必要去麻烦她了。”
“什么?”容老夫人很不高兴的瞪着嘉懋,脸色瞬间就黯淡了下来:“皇后娘娘亲自下旨赐婚,多大的荣幸!你竟然敢抗旨不尊?你读了这么些年的书,全被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孝悌信义,你自己说说,做到了哪一条!”
容大奶奶见着容老夫人说嘉懋不孝顺,心中老大不高兴,撇了撇嘴:“母亲,嘉懋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他知书达理得很。”
容老夫人早就见着大儿媳有些不顺眼,家世好,手里大把的银子攥着随便她用,还不肯拿出些来贴补老三!她今年打着主意让老三插手去金玉坊管事,找族长说了一下,却没有成,族长说有老大管着就行了——她又不是不知道,这大儿媳肯定是有好处给族长的。
凭什么金玉坊就只能落在老大夫妇手里管着?大周上上下下这么多金玉坊,不拘给几间让老三管了,他手头也松活些。容老夫人斜眼望了望容大奶奶,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你自己的儿子么,自然觉得好,你让别人去评评理,看看方才他说的话!是一个孝顺孩子能说出来的吗?皇后娘娘一片好心,却被他当成了驴肝肺!这个倒放在开外,最主要的是,皇后娘娘若是下了懿旨,他还能抗旨不尊?想要我们容家跟着他遭殃?”
嘉懋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听凭着容老夫人叱骂了几句,等着容老夫人停了嘴,朝她拱了拱手:“祖母,嘉懋今年考取了大周的状元,怎么着也算是小有成就,为容家争了面子,长辈们看在嘉懋为家族争光的份上,多多少少也该体谅嘉懋的辛苦,有些事情便该让嘉懋作主。嘉懋有嘉懋的想法,不是嘉懋不孝顺,只是日子是嘉懋过的,任何人都不能代替,还请祖母与各位长辈谅解。”
容老夫人听着这话,琢磨出了些话里头的味道来,嘉懋的意思,好像是说他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她迷惑的看了看嘉懋,又望了望容大奶奶,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色来:“嘉懋,你考取状元是一回事,你的亲事又是一回事,别的事情我们还可能听你几句话,可这亲事却是一辈子的事儿,怎么能由着你自己的性子来?我琢磨着,原来你这是心中有人了,这姑娘究竟是哪家府上的小姐,让你这般心心念念,就连皇后娘娘的话都敢不听?”
旁边容三奶奶贾安柔掩嘴笑了起来:“母亲,咱们府里大少爷看上的,肯定是哪家的高门贵女呢,你们就只管准备好纳吉之礼前去求亲便是了。”
容大奶奶的手捏紧了自己的帕子,心中隐隐有些明白,肯定是那骆相宜。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眼前一闪而过,那眼波漾漾,似乎能说话一般,这样的姑娘,也算是灵秀无双了,小小年纪便自己抛头露面去行商,组建了华阳茶会,还在京城都开了分号,她培植出来的华阳春,皇上喝了都说好,定为了贡茶,这份能干,也足足配得上嘉懋了,唯一美中不足便是她的家世。
杨老夫人不是个讲究出身的人,容大奶奶从小受的教导便是不用看人出身,需得看人品格。可是嫁到江陵来快二十年,在容家住久了,自己看多了,慢慢的也被这世间通识改了些主意。
她不是看不起相宜,只是觉得相宜父母两边都没什么好身份的人,父亲被判了流放,外祖家里又多的是那般污七八糟的事情,由不得她听了也糟心。相宜这孩子是个好的,可到时候她若是要嫁给嘉懋,旁人问起来媳妇出身哪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答复。
只不过……容大奶奶暗自叹气,自己就得嘉懋一个儿子,只要他过得好了那也就没什么其余的想法了,嘉懋若是坚持,那她也只能默许,就看他拗不拗得过皇后娘娘了——毕竟皇后娘娘得旨意,那可是仅仅次于皇上,她开口了,谁敢不听从?
“母亲,这话先且不着急提,嘉懋明年开春以后才十六,还早呢,现在就说什么。”容大奶奶缓缓说了一声:“嘉懋好不容易才回府一趟,别因着这些事情乱了兴致。”
“就是你将嘉懋惯坏了,我们容家可马上就要成公侯府第了,嘉懋到时候便是世子,如何能不检点些?”容老夫人不满意的瞥了容大奶奶一眼,声音坚定:“以后休得再提自作主张的事情。”
——原来自己这般努力,在祖母眼中全然不是什么,即便他成了名满大周的状元,在长辈眼中压根什么都不是,他还是他们的孙子,什么都要听从他们的话。
嘉懋心中愤懑,一声不吭,站起身来就走了出去,容大奶奶心中着急,赶忙也站起来追出了前堂,夹棉的门帘晃晃荡荡,上边的牡丹依旧花开富贵,可人却没见了影子。
“哎哟哟,你瞧瞧,你瞧瞧!”容老夫人的一只手压着胸口,不住的叫喊起来:“老大,你瞧瞧你那媳妇和儿子,只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你也不好生劝导着他们,竟然坐在一旁连口都不开!都是瞧着我年纪大了,有什么都不听从了不成?”
容大爷赶紧陪着笑脸道:“母亲大人息怒,嘉懋只是一时没想通而已,我过会去寻了他来,好好的说清楚便是。”
容老太爷叹着气道:“按理说,若是嘉懋能寻着门当户对的小姐,两人情投意合,那真是再合适也不过的事情,只是这里夹杂着皇后娘娘,这便不好办了。”
“老爷,你说的什么话!”容老夫人很是不满意:“这亲事哪里能轮到嘉懋开口的?还不是家里给他定?还没成亲就勾勾搭搭上了的,能是什么好人不成?你快些莫说了,他此时是恋□□热,咱们可不能失了长辈的威严,由着他恣意妄为!”
容老太爷没有吭声,心情有些复杂,这些年来,他一直窝窝囊囊的在江陵呆着,为着那“不得参与朝堂政事”的祖训,空有抱负却没能施展才干,这么些年来,他的热情已经消磨殆尽,现在皇上忽然又有旨意,要将他擢升为长宁侯,心中又有了一丝希望。
虽然知道这只是个闲散侯爷,可毕竟还是与朝堂搅上了关系,嘉懋又是大周最年轻的状元郎,现在挂了两府职务,更是大有前途,容家的荣耀又要重新开始了。
只是这荣耀都是归功于皇后娘娘,没有她,容家哪里还能中兴?皇后娘娘关心嘉懋的亲事,那是她对容家心有感情,这才会想要替容家着想,再说她给嘉懋挑的,肯定是娴静温柔又出身高贵的大家小姐,如何会害了嘉懋?嘉懋又何必这般计较?
望了望自己的夫人,容老太爷心中暗道,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当年他连容老夫人的面都没见过,家里就给他定下亲事,是母亲看中的,只说贤惠,懂持家。可是等着嫁到容府来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媳妇跟母亲原来是一路人,并且甚有过之。
只是长了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其余真没有什么可取之处,贪婪小气、脑子不聪明,而且刚愎自用,这些年她做下的糊涂事情要是一一罗列出来,容老太爷可是一个晚上都说不完。其中做得最糟糕的是,她将自己的小儿子给养坏了,成了一堆扶不上墙的稀泥。
尽管她这里那里都不好,自己不也就这样过来了?嘉懋还是年轻,很多事情都没有想通,只是凭着自己的一厢情愿去看待事情罢了,容老太爷摇了摇头,决定下午找了嘉懋过来,好好的开导开导他。
“老爷,宣旨使到了。”一个婆子飞快的跑了进来:“等府上的人过去听宣旨吶。”
“快快快,开中门,摆香案,准备接旨。”容老太爷顾不得再想这么多事情,赶紧吩咐大家都到外边去接旨:“切莫晚了。”
众人一拥而出,到了中门附近,容老太爷见着嘉懋与容大奶奶正站在那里,一颗心才放下来,总算这个孙子是知大局的,没有负气走开,还是跟着来接旨了。
宣旨使站在香案前边,袅袅的白色烟雾氤氲,将他的脸孔遮了一大半,他朝旁边的小内侍点了点头,伸手拿起那黄绫圣旨,开始抑扬顿挫的读了起来。
圣旨的内容,容家早就知道了,皇后娘娘早就写了信过来,只是现在听着那宣旨使念出皇上的旨意,更是觉得心里头舒服,有一种终于又能扬眉吐气的感觉。
嘉懋静静的跪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听那宣旨使究竟在读些什么,他只是在想着祖母在前堂里说的话,心中堵着一团,实在是不舒服。
上画舫之前,他收到了林茂蓉送来的琉璃绣球灯,当时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他既生气,又觉得有些悲哀——这怎么可以?相宜竟然是这般不在意他们之间的感情,竟然将这灯笼转送给了林茂蓉!
可终究心中那抹柔情却怎么样也按捺不住,这船才走了两个码头,他便觉得惆怅压过了悲哀,心里只有一分牵挂,却再也没有怨恨与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