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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死军开辟出这条生命之路开始,每天都有数万百姓]T条通道撤离这座孤城。
阔不及三里的陆路上,人流汹涌,父子相携姊妹相伴,在赴死军的帮助下,万千百姓正快速南撤到后方。
以排帮为主力的水面机动力量超负荷运转,尤其是来自浙西的百十条明军官船加入之后,水上运送能力达到巅峰,不分昼夜的的载满扬州父老顺水南下。
前头赴死军的弟兄正用他们的生命来保护这条唯一的生命线,无论船工还是排筏,往返频率已经到达极限。
“兄弟们,咱们干的是八辈子都没有过的大事,挽救的是扬州八十万父老,再给老子加把劲儿。”已经整整一天水米未进,罗长腿依旧是亢奋的不行,黑红的脸上更是红的厉害,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手里的绣都不用第二下就能插到底。
放排几十年来,抢过险滩也不知道有多少,罗长腿一直认为自己脚下的排子是全天下最快的。今天,和三个排帮弟兄齐力并肩,把排子使得都要飞起来了,却总是感觉还不够快,恨不得一下子就把排子撑到长江里去。
“再快一些,再块一些。”顺风顺水的尖底快船挂着的是满帆,乌老白手里的木桨是真的运用如飞,以速度取胜的尖底船劈波斩浪,在大运河上穿行不息。
能载二十个人的船上装了二十六个大人,还有四个孩子。乌老白弄船几十年来,从来就没有过如此严重的超载。
就连乌老白这样的水上行家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条船竟能有如此的速度,今天已经往返了两趟了。由于过分用力,腰好像断了一样,两条膀子依旧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无论盐米,就是官银老子也运过,可现在运的是人,”乌老白对右舷的儿子大喊:“老子就是活活累死在这船上,也不必埋我,直接踹到水里,就是死了我也要亲眼看看咱们家的船为国家出了多少力气。”
真要是累死了,见了阎罗老子,脸上也有光彩。这可是实实在在给祖宗长脸的事情,能投身到如此的大事当中,就是累死也心甘情愿了。
乌老白地儿子还不到二十岁。和父亲共驾一舟。抿着嘴不说话。只是奋力划动手中木浆……
船上地几十名扬州父老有贫者亦有富者。虽然都不说话。眼神中满满地都是感激。
朝廷抛弃了他们。可天底下地同胞们没有忘记他们。
前有赴死军以命相搏地誓死保卫。就是这些素不相识地船工们也玩儿了命。听说长江口处还有从浙江顺着运河过来地大船……
全天下都在关注着这里。都在尽其所能地挽救扬州生灵。生于这个民族。为这个民族地一份子。何其之幸!
“黑伯伯。给你我地油饼吃。”看乌老白操浆腾不出手来。一个六七岁地小姑娘把油饼子送到乌老白地口中。一点一点地喂他吃:“吃了油饼才有力气划船。”
乌老白人虽生的乌黑如炭,却最忌讳别人说个黑字,尤其是弄船的时候,简直就是触了他的逆鳞。可现在口中被香甜的油饼子塞满,虽然说不出话来,心中的自豪和满足已经无法言表。
值了,真的值了。小姑娘,今天吃了你的油饼,老子三天都不饿。
水面上除了竹木排子,还有各色舟船往来穿梭,在忙碌的连放屁都没有功夫的时候,猛然发现竟然有许多挂着红色灯笼装饰华美的船儿也在其中。
乌老白往来于运河和长江之中,手上有了几个闲钱的时候也去堂子里找女人乐和乐和,虽然从来也不敢上花船这样的销金窟,却知道这就是秦淮河上的花船。
连卖笑的青楼妓家都过来了,全天下都在看着这里呢。
天下瞩目。
真的值了,整个赴死军都在玩儿命,为的不就是这个么?
在最初的几天里,水陆并举的方略确定巨大成功,尤其是陆路的这条狭长通道,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几天的时间里,十数万百姓通过这条生命线大举撤离。
这样规模的撤离根本不可能瞒得过清兵,鞑子发现这场规模宏大的生死大救援之后,立刻回过神儿来,在不到两天的时间,调集重兵猛攻赴死军的防线。
图赖的汉军旗,再加上多半个满洲旗,还有那个早就被打残废的小半个蒙古旗全都由西转南,一万五千多精锐战兵和相当数量的新附军全都押了过来。
这已经是清军主力中超过半数的精锐力量,多铎的战略已经由攻占扬州转为堵死赴死军。
这个战略方向的大转移,使得通泗门的压力陡然减轻,而安江门之外则成了扬州血战的主战场。
“庚字营伤亡过半,眼看就要支撑不住,”队官程子栋满脸是血,皮铠都被划破,勉强挂在身上,左胳膊处的伤口还在涔涔的渗血,大声说道:“请忠诚伯尽快遣兵来援。”
打的真是太惨了,齐装满员的庚字营经过这一天的战斗,一千人的建制现在还活着的不到五百,其中更有轻重伤兵若干。
贯穿整个冷兵器时代,伤亡过半还没有彻底崩溃已经就是绝对的铁军了,值得任何一个领军人物骄傲和自豪。
面对自己一手打造出来铁军,李四反而勃然大怒:“增援?告诉我来扬州是做什么?”
“送死。”
“我没有听到。”
“报告忠诚伯,我们是来送死的。”
“好的很,”仗已经打到这个份上,早就是有进无退,就是把整个赴死军撩在这儿也得硬着头皮上。李四也是真的杀红了眼珠子,面色狰
叫:“你们还记的是来送死的,那就赶紧给我回去死)E的阵地上,旗官死了队官给我填上,队官死了叫你们的营官给我填上,什么时候死绝了再来要援兵。”
“报告忠诚伯,”队官程子栋胸脯子一挺,语气坚毅如铁的大叫:“庚字营营官已经阵亡。”
就在这一天的战斗中,赴死军已经阵亡两个营官。
说不心疼那纯粹是瞎扯淡,一听说庚字营的营官都阵亡了,李四心如刀绞一般的,真是痛彻心肺。
营官是赴死军中最高的军官,连这样级别的军官都阵亡了,可见战斗是如何的惨烈。“让你们来送死”在很大程度是为了激发士卒的血勇,赴死军是属于民族的武力,是抵抗的中坚。而这些军官又是中坚里的中坚精锐中的精锐,每损失一个就等于少了一个种子,就等于少了一份沉甸甸的希望……
可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哪怕就是疼死疼疯也得坚持着顶住。
李四用劈头盖脸歇斯底里的大叫掩饰自己心中的悲痛:“程子栋。”
“在。”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庚字营的营官,你若是战死就让你手下的队官顶替,给我坚持到天黑……”
“报告忠诚伯,庚字营已经坚持不到天黑了。”
“放屁,”李四暴怒的大叫,跳起来踹了程子栋这个新任的营官一脚:“你还没有死就不能说顶不住,赶紧给我回去战斗,你们死绝了我就亲自去填,我倒要看看赴死军和鞑子哪个更能战斗。”
“是。”程子栋再不多言,提着叉子小跑着离去。
“镇南。”巨大的伤亡已经让李四无法保持足够的理智了,咆哮着召唤孩儿兵。
“孩儿在,亲爹有啥吩咐?”
“你手下还有多少人?”
“还十三个,其中有一个快要死了。”
孩儿兵从来也不适合使用在这种正面战场,但眼下赴死军的防线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清军打的不断收缩,身后就是正仓促撤离的扬州百姓……
李四也顾不了许多,只能把孩儿兵象撒胡椒面一样分配到各处,以疯狂的自杀式攻击震慑敌人的同时提高赴死军的士气。
李四伸手拿过自己贴身的佩刀递给镇南这个半大的孩子,自己拿起一柄铁叉:“拿着我的刀子去增援庚字营,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只要你能把庚字营的阵地守住,这把刀就是你的。”
这可是亲爹贴身的战刀,有了这个玩意儿就是亲爹手下最得力的战士。
亲爹把叉子都拿上了,这是准备亲自披挂上阵呐,若是让亲爹上阵,那就是整个赴死军的耻辱。这种莫大的羞耻只有孩儿兵的鲜血才能洗刷。
“是。”李镇南把喉咙都喊的生疼,回首招呼仅存的十几个孩儿兵:“每人取三个铁黄瓜一个铁冬瓜,都跟我来,是给亲爹效力的时候了。”
“慢着,”李四看着这些脑袋大身子小的半大孩子,以罕见的慈祥语气说道:“非是万不得已,不要用自杀攻击,我不想你们都死绝。”
“孩儿们明白。”
十几个瘦小的身影迅速消失于人海之中。
身边喊杀之声震天,穷尽心力缔造起来的赴死军正在扬州这个绞肉机中奋力拼杀,一丈多高的日月血旗正迎风招展恍若活物一般。
不远处的赴死军将士已经疯狂,如野兽一般凶猛,似厉鬼一样恶狠,面对如怒海狂涛一般清军,不时有人引爆身上的铁黄瓜和敌人玉石俱焚。
身后残阳如血,身前血胜残阳,到处都是断刃残枪,到处都是血肉横飞。
为了掩护扬州百姓,为了保护身后的生命之路,赴死军把自己置于最不利的局面当中。
扬州一战,并非是为了争夺城池,也不完全是为了挽救城中那八十万条性命。而是为了保存中华民族的胆气和血性。因为赴死军一旦战败,扬州将面临十日血灾,扬州十日不仅仅是一场血腥的屠杀,其深远意义更在于打断了人们抵抗的脊梁和勇气。
被蛮族以血腥手段震慑的不敢反抗,这样的结局无论如何不可接受。
“我用尽了深沉心计,使尽了厚黑的手段,把这些憨厚朴实的乡民变成嗜血的野兽和嗜杀的厉鬼,放出人性中最残暴的那一部分,我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这个民族。若是依旧不能挽扬州狂澜,那就说明赴死军根本就没有资格做这个民族的守户之犬。”
若是能够保住中华民族的血气和勇气,付出整个赴死军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顶在正前面的甲乙两个营也遭受了清军最猛烈的进攻,几个支撑点已经被攻破,清军正越过拒兵壕怪叫着冲过来。
李四大步上前,和乙字营的战士们并肩站立。
素有战神之称的忠诚伯亲自披挂上阵,士气当即爆棚,纵是那些重伤者也挣扎着爬动,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武器……
和自己的战士在一起的这一刻,心中的狂躁反而平息,甚至能够清楚的听到身后的战士们那沉稳的呼吸。
大家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世世代代祖祖辈辈,无数的先人为我中华而死,今天,轮到我们了。”李四攥紧了手中的叉子,头也不回头的高叫:“我决不后退。”
“去死,我们去死。”
“狗鞑子,来。
”战士们已经急不可待,发出挑战之声呐喊着疯狂前冲。
“砰砰”连绵的火铳声响起,左翼的清兵立刻倒下一片。
“再放。”何钧力平端着火铙,声调沉稳的发出击发命令,四百多杆火铙又
齐射。
正面冲杀过来的清军本是要准备冲杀赴死军的甲乙二营,火铳兵突然出现在侧翼,如此近的距离,前后俱是拒兵壕,挤挤挨挨的腾不开身子,一瞬间就放倒上百人。
“后排前进,前排装填。”
**百杆火铳和后面随时准备补上的民夫在口令声中交替前进,籍籍无名的民夫何钧力正如身经百战的名将一般指挥整个火铳营。
火铳营在他的指挥之下,如一部精密准确的战争机器一般,中规中矩的以缓慢但却整齐的步伐不断前进。
“砰砰”火铳再次发射,成扇形的打击面取得重大战果,每一次发射都能杀伤几十个甚至上百的清兵。
“后排发射完毕,前排前进。”两排手持火铳的“民夫新兵”按照何钧力的口令交替前进,后面是空手的民夫随时准备换下受伤的火铳兵,以填补火力空白。
在火铳兵连续而又宽广的打击下,清军伤亡惨重。
甲乙二营是赴死军中的主力,看到清兵已经显出乱象,立刻就冲了上去。
刚刚还手持铁叉准备投入战场的李四则停顿下来,看着这个基本由民夫构成成立还没有多少日子的火铳营。
虽然火铳营的火力还不够密集,装填和击发的速度也远远谈不上迅捷,错过了许多扩大战果的绝好时机。但是那勉强还算整齐的步伐和完全按照口令进退的举动,已经表现出近代军队的核心——纪律和秩序。
和叉子兵勇猛的决死拼杀不同,火铳兵需要的是纪律的约束和秩序的保持。
在这个冷热兵器交替时代,冷兵器依旧牢牢的占据着主导地位,近代化的军事概念还没有人能够理解,更加的不要提起这种完全依靠秩序和纪律维持战斗力的近代军队模式。
短短几天功夫,民夫新兵怎么会转变成为近代化的军队?李四已经没有时间去深究,而是把日雪血旗往南展开,示意火铳营不要和清军纠缠,而是保持住继续往南进展。
这个时候的火铳营只是具备了最基本的东西,还不能摆脱附庸的地位。因为火铙的击发速度和民夫手法上的生疏等问题,火铳的击发速度不快。
所以他们只能和敌人保持接触战,却无法面对靠近自身的近战,只能依靠骑马步兵的冲杀和赴死军叉子兵的贴身肉搏来摆脱这种尴尬局面。
仅仅是这样的一个经验,也是火铳兵们付出了血的代价才得来的。
和绝大多数火铳兵一样,何钧力也是民夫出身。
大战之初,火铳兵被安排到相对轻松的右翼,又有马步营来回策应,是整个战场最不重要的一个环节。
即便是这样,头一回面对血淋淋的生死搏杀也不是这些民夫所能够面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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