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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此,他也问过李嗣源,为什么我们一天到晚都要打个不休?
李嗣源摆出老气横秋的语气说,苍生居于水火,我辈安能坐视?
他再问,这种事情官军不管,诸侯不管,为什么你要多管闲事?
李嗣源想都不想就反问,就是因为没人管,所以我们才要管!
忠源噎了噎,又问,那凭什么我们老得去以寡敌众?
李嗣源还是反问,老打不如我们的,那算什么锄强扶弱?我们就是要遇强更强!
忠源着周围不过十几人的义军,连摇头的力气也无。
他跟李嗣源的每次对答都是这般,他越问越糊涂,李嗣源则是一脸孺子不可教的模样。
幸好有一点他还是很服气李嗣源的,开打的时候李嗣源喜欢冲锋在前,但在打不过人家掉头跑的时候,这胖小子也肯定是断后的,而且也不忘了把那句忠源,冲啊!改成忠源,逃啊!
对此,李嗣源也总挺着胸脯自夸,先袍泽之冲锋而冲,后袍泽之逃跑而逃,夫英雄本色也!
风雨别有一番刻薄见解,说李嗣源每每断后,其实是因为他一身胖肉跑不过人家才断后,忠源听了深以为然,不过,每次李嗣源气喘吁吁跑在最后,还喊大家快逃的时候,风雨也会落后几步,帮李嗣源抵挡追兵,渐渐的,忠源也习惯了陪着断后。
打得辛苦不说,日子过得也艰苦,有时候,他们千辛万苦打跑了一群强匪,到强匪们丢下的钱财辎重,忠源很习惯的蹲在一旁,等着按规矩坐地分赃,他很谦虚的认定,自己这新来的肯定只能分到最小一份,但他也愿意知足,谁知李嗣源按住包裹说,这些财物都要分给没饭吃的老百姓!被气糊涂的忠源只能点着李嗣源的肚子提醒,记不记得我们也快没饭吃了?你又记不记得,每次你饿肚子的时候,喊饿喊得比谁都凄厉?
李嗣源拍拍肚子,还是反问,那你说那些饿肚子的老百姓怎么办?到他们嚼草根吃树皮的时候,就算给你块肉,你又吃得下吗?
忠源很想破口骂上一句,关我屁事?但在一次次到那些瘦骨嶙峋的灾民,千恩万谢的从他们手中接过钱粮的时候,他开始觉得,这个说话总不着边际的李嗣源,偶尔也能说出点他从未想过的道理。
他还问过李嗣源,就我们这一支十几个人义军,凭什么一天到晚要跟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对手拼命?
李嗣源一脸神秘的告诉他,其实我们这支义军身后,有一股很古老的势力,有他们撑腰,总有一天我们会壮大为横扫乱世的铁军。
刚听到这回答,忠源还是很振奋的,可等到回过味来才想起这回答根本不算是回答,他只得转过话问,我们这种东奔西跑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头?
忠源相信,如果老马贼知道他这大半年过的都是这种日子,一定死不瞑目。
李嗣源的回答一如既往的让他噎气,很快的,太平盛世时,我们就可以归隐田园了。
这个回答让忠源直接起了归隐田园的心思,他开始想,要不要偷偷逃离这支所谓的义军,可大概是因为这种堪比颠沛流离的日子实在太累太苦,又或者是不忍心扔下让这些已有了交情的同伴们,所以每次能歇脚的时候,他都是一倒头就睡,醒过来后也继续跟着同伴们一起混。
直到有一天,他被一支流矢射中要害,同伴们手忙脚乱的帮他止血包,他在快昏迷时着这些一脸关切紧张的同伴,又听到李嗣源在他耳边一遍遍威胁,说如果他敢抛下他们咽气,就一定把他埋在粪坑附近,这时,他心里突滋生出一种奇怪的羁绊来,就是这些莫名其妙凑在一起的伙伴,原来,是他一生的袍泽,于是,他就在昏沉沉中大声笑了起来。
醒过来后,他很认真的问了李嗣源一个,一直想知道的回答,为什么在那一天,你不杀我,却让我成为你的同伴。
李嗣源的回答很简单,因为你年纪小,也因为我出来,你很怕孤单。
他明白了,李嗣源那天之所以张扬无比的说要收他做同伴,其实是想在这乱世中保全他的性命,就象是这支义军,总在保护着那些,无力在狼烟中自保的苍生。
那一天以后,他再没想过要离开这支义军,也开始觉得,这样的人生,果然精彩,因为每一天,他们都在和世道不公对抗,每一天,他们都想扑灭乱世烽火,即使,他们只是岌岌山河中,一群岌岌无名的少年,可就是这样的岁月,让他有了从所未有的满足。
更开始明白,为什么这支义军能一直支撑下来,因为,支撑他们的是被救于劫难的百姓们脸上的笑脸,那样的笑脸,轻易就让他忘了伤痛,也因为,他们敢在边关前,向那些不可一世的异族铁骑大打出手,那种快意,又岂是只知欺凌自家百姓,却奴颜向外的官军能懂?
三名战千军的攻势突然变得更急,赤风长刀,巫廛鹰爪,冷火寒阴杀刃,三般奇门兵器暴雨般向他连攻,以三敌一,尤不能把他制于死地,这三名战千军必觉颜面大失。
忠源冷笑,这三人显然不知,与他们相抗衡的,乃是由一代君皇荡平乱世的战玺。
玉玺掌国,战玺纵横。
天下奇门肃杀兵器,无出战玺之右。
因为,这就是唐明宗李嗣源的成名兵器。
战玺搅动,黑影腾起,只听得叮叮叮一阵激烈碰撞,火星溅起处,三名战千军的兵器被战玺一招封住,忠源霍然回头,冷冷盯着三名战千军,双方目光相触,冷火寒心中一惊,他到,忠源因力竭而灰暗的眼眸中忽有如死灰复燃的火光,熊熊而烧。
冷火寒忍不住也向前方去,他想知道,这名同为刺客的对手在回头时到底到了什么,竟会于濒临绝境时,面容间露出如此炽热的狂喜。
一眼去,冷火寒只到,一个胖乎乎的少年,穿着一身与横冲都一式样的战甲,正立于白骨枪旗下,一遍遍的大喊:“忠源,冲啊!”少年甲胄肩背处,一袭披风亦如大旗般迎风飘动,如在长风中展开,早没入陈旧的过往岁月。
“中原?冲啊?”冷火寒正自惊疑,手中阴杀刃突往下一沉,只见硬架住三般兵器的那根形式奇伟的刀棍突然由直变横,七刀叠连的刃锋如探獠牙,把三般兵器锁入一排排刃锋间,赤风和巫廛两人急用力挣动,但忠源双手按紧战玺,把一股莫可名状的大力重重压向三名强敌。与此同时,如在回应着少年的呐喊,忠源口中亦放声狂嚎:“横冲都——”
“小心!”这一回,却是冷火寒急叫出声,他抢先撒手松开阴杀刃,左手抓住赤风,右手一扯巫廛,急往后跃去。
黑沉沉的战玺一绞一荡,锁在刃锋中的三般兵器被一下子斜抛出去。一招逼退三名强敌,忠源立即转身,利箭般向前方帅纛急射而去,奔动之间,他又一次侧首,向白骨枪旗下的少年投去深深一眼;
“忠源,冲啊!”这阵熟悉的喊声,在多年后再次相闻,竟是如此动人心魄的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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