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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妇专门给许平煮了白米粥,给他盛上一大碗,许平摇头道:“不饿,不想吃。”
黄昏的时候,有几个同村的人在外面叫门,主人把他们让进来。为的村长客气地向主人问好,又朝着钟龟年连连道谢,另外几个人看向钟龟年的眼睛里也充满感谢之情。许平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似乎钟龟年用很公道的价格卖给他们一些急需的东西,包括盐和农具。战乱打断了正常的贸易渠道,集市被破坏了,现在过路的商队是这些乡村最大的依靠。钟龟年同时还向村民们买下了不少东西,其中包括农家自己织的土布,这些东西在战乱时村民们卖不出价钱,周围更是罕有买主,钟龟年给的钱还很不错。
和钟龟年寒暄过后,村长就转头望着主人,露出询问的神情。
“我去看过了,人都不在了。”
主人的话一出口,村长的笑容就突然消失了,身体僵硬地一动也不能动。他身后的一个妇人猛地放声嚎啕起来,主人的妻子连忙跑过去安慰那个农妇,其他的人也都是一脸悲愤。
主人同样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官府对他总要客气一些,因此他几天前就出门去打探周围村落的情况。本村有几家的媳妇是从外村嫁过来的,听说有兵经过家乡,那些女人都很惦念自己的娘家。
许平低头看着地面,听着主人向村民们通报他的所见所闻。在一连串熟悉的友军将领名字过后,许平竟然听见主人提到了自己:“……李家的几个舅舅也在那个寨子里,领兵攻打寨子的正是出了名的悍将许平……对,就是季大王点名要捉拿的那个人……大多数都死了,剩下没有逃出来的,男人全打死,孩子也都和女人一起拉走了……大火烧了两天。”
还有一次。
“……张家村也没人了。他们信了许平的话回家去了,后来男人就都被活埋,女人也都拉走了……”
屋子里的几个女人已经是哭声一片:“杀千刀的许贼!”
钟龟年担忧地偷偷瞧许平一眼,后者脸色木然,已经没有刚才激动的样子。许平一边听着主人的叙述,一边轻声评价道——就好像是在评价一个与他无干的人:“言而无信,不知其可。”
……
当晚,许平坚持要与钟龟年的商队伙计们一起住在屋外面,他自认为没有脸面赖在主人的家里,但许平也没有勇气向那些村民承认自己的身份。
“我!该如何偿还我的罪过?”
许平仰望着浩瀚的星空,找不到一个能让自己心安的答案:“子君啊,如果你知道我干下的这一切,你还会敬重我吗?”
或许是因为虚弱的身体再也无法经受风寒,第二天和钟龟年离开村子后,没有走出多远许平就又一次病倒。这次的病痛来势也很凶猛,钟龟年不得不在此地停留,一直呆到九月十日才能再次上路。
……
狼穴
“大人已经赶往山东,这次真是太完美了,太完美了。”负责新军情报的李云睿啧啧赞叹着。
“确实是杰作。”赵慢熊点点头:“现在侯洵已经是我们的人了,为了防他鱼死网破,大人也同意不再追究他的过错。”
“官兵对朝廷掣肘极为不满,而朝廷态度也大为松动,才死了这么点人就能有这个成绩,真是意想不到啊。”李云睿笑道:“不过下面的人也有点太不像话了,成军以来,下面的人一个个目高于顶,以为仗着大人的名气就可以所向无敌,我的情报司人人心浮气躁,交待要改的各种条例,一年了还没见动静。有了这次的教训,我想他们会实心做事了。嗯,要说我也得检讨,以前我手下说不需要改进时,我也觉得怎么都够用了没去督促。”
死个几千人,在李云睿和赵慢熊看来根本不是损失,只要朝廷继续拨款,想买多少条命都不是问题,李云睿得意洋洋地告诉赵慢熊:“这次贺飞豹算是把他老子的脸都丢尽了,我告诉贺宝刀,到底是弃军潜逃还是孤身脱险,在侯恂来说不过是动动笔的问题;新军是不是还肯给他儿子机会,也是金兄的一句话。”
赵慢熊又点点头:“你没有跟他说得太多?”
“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李云睿笑嘻嘻地说道:“我和他说要想为圣天子开太平的话,就得不让文官掣肘,而我们已经和侯恂有了谅解,贺宝刀一个老粗,呵呵。”
赵慢熊脸上有些忧虑之色:“大人说要提拔新人到高位啊。”
“不过是一句气话罢了,”李云睿显得不以为然。
“未必,”赵慢熊摇摇头:“我听到这话后就留了心,杨致远最近干的事有些古怪,我越琢磨越像是是在替大人物色新人。他也跟着大人去山东了,大人对他非常信任。”
“又是杨致远……”李云睿的笑脸一下子收了起来:“打虎还是亲兄弟,上阵全靠父子兵,只要大伙儿认真练兵,新军怎么也够用了。新人中可能会有有本事的,但未必和大人一条心,等愿为大人的大业效死了,不知道又得多久,我们再没有十五年好等了。”
赵慢熊默默不言,李云睿还在继续:“杨致远对大人没有好影响,自古做大事,就需要兵,有兵就够了。办学、写书什么的,都是……”
李云睿语气略微一滞,赵慢熊替他接上:“不务正业。”
“我可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南辕北辙,都是杨致远把大人说的。”李云睿知道赵慢熊很快也要去山东,便道:“赵兄你得多劝劝大人。”
“放心。”
……
十五日抵达德州附近时,许平总算能从马车里钻出来再次骑在马上。钟龟年面露忧色地看着几日来始终沉默寡言的许平,他几次试图安慰对方都不得要领。
今天钟龟年的安慰也同样遭到失败,不过他搜集来的一些情报倒是让许平很感兴趣。这些日子以来,最让许平不解的就是新军难以置信的军事失败,整个新军左翼看起来完全没有经过交战就败下阵去。根据钟龟年的情报,现在新军大将贺宝刀和金求德都在德州,他们是在数日前先后抵达的,据说杨致远和甚至镇东侯本人都将前来,这足以说明事态的严重。但更让许平惊奇的是,虽然眼下连贺、金这样的新军名将都已经抵达一线,可他见到的明军部署却仍是在收缩防御而不是起进攻。
得到这些最新的情报后,许平立刻就要赶去新军大营见贺宝刀。钟龟年把商队交给他的手下,本人则陪着许平一起去。后者自然懂得这是钟龟年要向新军邀功。虽然很多商队都和叛军交往,但是他们的根基终归还是在大明治下,他们的生命和财产终归还是在朝廷的掌握之中。
两个人和几个随从很快就遇到新军的哨兵,面对新军军官那冷冷的目光和盘问时,钟龟年本能一般地在脸上堆起笑容,跳下马就是一个欠身。在钟龟年点头哈腰地试图解释时,许平已经一夹马腹跃上前去。看清了那个军官的军服后,许平叫道:“把总,我是长青营指挥同知许平,我要立刻面见贺大帅。”<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