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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户还是走了。
纵使是林安心中再不希望猎户去战场,纵使是猎户的的确确曾经在战场上十三载,脱下衣服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要两只手才数的清,纵使是猎户心底,其实也并想要上战场……
可是,在私而言,皇命难违,更何况出事的那人还是猎户的亲哥哥。
在公来说,两国交战,如果朝廷真的输了,苦的还是本朝百姓。林安和猎户虽不是普通百姓,不会苦到日子过不下去。可那位太子若是一迁怒,林安辞官不成,反被派了其他繁忙或危险的官职,也不是不可能。
“我此去,不知何时归来。”
猎户那一日走得匆忙,林安甚至来不及像猎户上次出征那样,给猎户收拾好东西,只能塞了许多的银票。
猎户见状,只拿一双眼睛沉沉的看着林安,仿佛要把林安看到海枯石烂时,才肯移开目光。
“待我回来,”猎户抬起林安的脸,一字一顿的道,“我们便成亲,可好?”
林安怔住,傻傻的看着猎户。
猎户似是有些紧张,抬着林安下颚的手,微微用力:“不必媳妇儿嫁我,我也可以嫁给媳妇儿。”猎户加重了语气道,“但是,一定要成亲。待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他已经,等不及户婚律的修改了。
林安怔了半晌,被猎户掐的有些疼了,才反应过来,捉住猎户的手,低笑道:“三哥终于对我放心。不再像从前那样,生怕我和那些话本子上的负心郎那样,娶了三哥就翻脸不认人了。”
猎户也笑。
他哪里是不怕?他的林安,他的小狐狸,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人都要好。而看到林安的好的人也不只是他一个,他当然是要害怕和担心的。
可是,怕也是要成亲的。
奸.夫.淫.夫做起来,虽有偷.情的喜悦,然而哪里比得上正正经经的夫夫让他安心快活?
他定要和他的林安,做正正经经、拜堂入洞房的夫夫才好。
就算为此,让他带着担心和害怕,嫁给林安也无妨。
“三哥真的愿意嫁给我?”林安眉眼弯弯,看向猎户,“说好了的话,我可就要准备聘礼了。”
聘礼?他要聘礼作甚?
“三哥只要你。”猎户喃喃道,“三哥只要你一个。”至于其他,他又哪里会在意?
林安却不舍得太过欺负猎户:“若三哥回来,户婚律还未改,那么三哥便嫁给我;若是改了,那么,还是我嫁给三哥。”
林安双眸亮亮的看向猎户,“若是改了户婚律,我还继续做着官,三哥可还愿娶我?”
“愿意。”猎户回以郑重承诺,“秦止心中,唯有林安一人。惟愿余生,得与林安一人相伴尔。”
然后他便走了。
林安站在门口,看着猎户和据说是秦将军亲信的两人,骑着快马,就这么匆匆离去。
他甚至来不及去马厩牵另一匹马,就已经看不到猎户的身影了。
林安失魂落魄地在门口站到天黑,林姝夫妇和林婉夫妇过来告辞,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今日是我不好。”林安苦笑道,“三哥从前的故交出事,三哥不得不赶去相助,我这才……”
林姝和林婉虽不知其中缘故,但两人明显都记得秦止从前上战场的事情。秦止的朋友不多,如今说有故交出了事,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在战场上。
秦止上了战场,哥哥又岂会不急?
可惜话却不能明白的讲出来,林姝忙道:“哥哥说的哪里话?秦哥和哥哥这样好,他现下暂时离开了,哥哥难过,自是应当,妹妹岂会因为这个责怪哥哥?”
林婉几人也忙忙称是。
林安却笑道:“这倒罢了。对了,今晚都莫要走了,今天三哥走了,明个儿宏哥儿也要走,都留下来吃一顿送别宴。”然后看一眼李长宁,“长宁去把你大哥二哥……罢了,还是咱们自个儿吃一顿家常便饭好了。”
林姝和林婉互看一眼,微微有些吃惊,又有几分恍然大悟。
哥哥虽然从没有提过宏哥儿的身份,对待宏哥儿也如同寻常子侄一般,也让她们像对平哥儿那般就可以。但是哥哥自己的衣服什么的,都不太愿意让她们两个动手,生怕累着二人,但宏哥儿的衣服荷包,林安却让她们两个亲自动手去做。
这其中缘故,二人从前也在心底暗自猜测过。现下看来,宏哥儿身份,果然不会一般。
林婉还好,今日本就赶不回华阳县,因此当下就和张灿留了下来,帮忙打点厨房,准备送别宴。
林姝今日却是回门。原本不好留下吃晚饭,李长宁看了林姝一眼,林姝对他摇了摇头,李长宁一迟疑,就没有再开口。只当今日是寻常做客。
说是送别宴,要送的也只是宏哥儿一个八岁的孩童,和李长宁、张灿喝酒聊天的,多是宋瑜和林安。
宋瑜心知林安是为着什么办宴,见李长宁、张灿二人为人踏实,也懂农耕善堂一事,心中微微惊讶,倒也将二人名字记在了心里。
送别宴只办了不到一个时辰,林安和宏哥儿先行离席,林平和秦茂顶上,小大人一样的招待客人。
张灿和李长宁虽不知道大舅兄今日为何会连番失礼,但眼看自家妻子神色从容,显然在意料之中,便也没有多问,只专心在席上吃酒聊天。
林安牵着宏哥儿就往刚刚砸了墙的猎户的家里去。
猎户为着林安,早把自家院子的二进院的房子都拆了,中间和后面的院子合在一起,挖了个大大的池塘,池塘里种了荷花,放了小船。
廊上挂了一排灯笼,现下也都点了蜡烛。
虽是夜晚,月如银盘,倒也映得池塘里月色如花。
林安摇了摇宏哥儿的手,道:“去坐船?”
宏哥儿闷闷的“嗯”了一声,和林安一道往船上去。
池塘终究是池塘,林安也不怕船会自己飘到天涯海角,当下也不划桨,只和宏哥儿并排坐着,让船自己飘。
宏哥儿自猎户走了,便一直沉默不语。现下和林安单独坐着,知晓自己明日就要离开了,宏哥儿才终于开口道:“师父,对不起。”
林安正在看月亮,闻言一怔,侧头去看宏哥儿。
宏哥儿却只低了头说话,不肯看他。
“师父,我知道,是父亲的缘故,才让秦三叔不得不上战场的。如果不是父亲还有父亲喜欢的那个人,秦三叔一定可以陪在师父身边的。”宏哥儿道,“是父亲不好,是父亲对不起师父,师父,我……”
林安抓了宏哥儿的手,轻笑道:“这不是你父亲的错。君王要考虑的事情繁多,他只是选了一个最合适也对他和秦将军最好的法子而已。师父不怪你父亲,宏哥儿也莫要怪他。”
宏哥儿还是深觉歉意,结巴了两句,忽然道:“可是、可是……不如我留下来?我留下来,他们就不敢让秦三叔出事,他不出事,师父就会高兴!”
林安摸了摸宏哥儿的脑袋,叹道:“宏哥儿明个儿一早就要走了,莫要说傻话啦!师父现下叫你过来,也是想真正教你一些东西。”见宏哥儿诧异地看他,林安道,“你总归叫了我这几年师父,总不好甚么都不教给你。”
林安教给宏哥儿的,却是旁人不敢说也不能说的——做帝王唯一的儿子应当要坚守的底线。
“太子做事向来谨慎,现在要接你回去,怕是再过数日,就要登上大位。”因是在自己家里,林安也没甚不能说的,“你父亲一旦登上大位,宏哥儿就是唯一的皇子,甚至是太子。”
宏哥儿虽聪慧,但也只堪堪八岁,懵懂看向林安。
“为太子者,素来艰难。我教不了宏哥儿许多,只望宏哥儿切记,但凡为人子不能做的事情,譬如插手你父亲选妃立后之事,无论你父亲要坚贞或是荒唐,你全都不能做,半点不能言语;但凡触动皇权——尤其代表帝王的权力的事情,你半点不能沾,行止坐卧,衣裳器具,必须与你皇子或太子身份相配,半分不可逾矩;若将来你父亲只有你一子,那么皇位继承,自然只有你一个,切记不可慌张,当为天下第一孝子方可;若将来你父亲真的娶了皇后,生下嫡子……”
林安看向宏哥儿。
宏哥儿上了几年学,如何不懂嫡子和庶子的区别?当下抓紧了林安的衣袖。
“那时你若肯当闲王,便要做出闲王的模样来,但闲王亦是王,切莫让人欺辱了才是;若你还想要那个位置……”林安把宏哥儿抱在了怀里,低声道,“那便要先学会隐忍。既不得礼,那便要先把忍字学到极致,然后再论其他。”
见宏哥儿一脸紧张,林安笑道:“当然,若是你父亲能心中只有秦将军一人,那么那些事情,宏哥儿就全都不必在意。”
宏哥儿隐有不甘:“可是、可是那秦二待父亲……”他有些说不下去。他从前虽小,可是有些人故意就挑了他年纪小,在他面前说些荤话,他那时虽不懂,却直觉不喜,后来长大一些,想明白了,就更加不喜欢秦二了。
林安隐约猜到其中缘故,笑道:“情之一字,何分上下?既是太子肯了,想来便是允了此事。宏哥儿又何必在意?你若当真不能视秦将军为长辈,那便将他视为为我朝捍卫边境将近二十载的将军,带兵打仗十有七胜,敬其人品,念其军功。总之,他若好了,得以如愿,宏哥儿将来,亦可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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