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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断地揩拭瞄准镜,以求视线清晰。曰军的大炮响了,也许是其它的阵地招来了炮火。几发炮弹以后,一切都变了,他听到了炮弹划破空气时的尖啸,也看到了活人被炮弹炸起时手脚的挥舞,还看到了被炸裂的躯体窜上半空又重重地落下……天放晴了,空中的尽头绽放出最后的一丝暖霞,树间残存的绿叶尖、枯枝上水滴一点一点地落下,声音很动听很清脆。硝烟过后的水潭,血腥已经被暴雨冲刷干净,看不出曾经的残忍。深深浅浅的弹坑里积着水,横七竖八的尸体看上去干净而圣洁,让他惊奇的是——这么密集的炮火居然没有炸到那具女尸,她依旧那么安静地躺在那块石头旁边,透过瞄准镜,他居然感觉到她那双结实坚挺的乳球白得有点刺眼!
还有东西在蠕动,他调整了瞄准镜的焦距才看清楚那是个炮战后余生的曰本人,他的一条腿被炸得不知道飞向何处,肚子也开了,肠子在他的身后远远地拖着,也许是血已经流尽,他没有看到殷红的血。可以断定他活不过五分钟了,看着他一点一点艰难地朝那具女尸挪去,每动一下都有痉挛地抖动,那么的艰难与痛苦。他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想法,也许坚强、勇敢不仅仅可以形容他们的战友,他瞄准镜里那个垂死的敌人何尝不也是如此?不知道怜悯敌人是不是对的,可他实在不忍心看着他如此艰难地活着。枪又响了,就在那个垂死的曰本人艰难地爬过一个弹坑的时候,就在他的背正对着他的时候。那颗仁慈的子弹干净而利落地穿透了他的左胸,他几乎只是抖动了一下就不再动弹。他象是被烫着了一样把枪扔在了一旁仰天躺下,急促地喘着粗气。那天也许是他这一辈子杀人最多的一天,七个敌人被他躲在角落里一枪一枪地送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天好长,夕阳还是象必要履行的程序一样在没有散尽的雨云中挥洒下来,他极力地把头伸出洞外贪婪地呼吸着。没有硝烟气息、没有尸臭,泥土的、新叶的、水的、风的甚至是夕阳的气息混在一起迎面扑来,有一只孤鸟盘旋着,发出鸣叫一点也不悲哀。战区静悄悄的,好像是为死去的人默哀。
他的胃不断地蠕动,一次又一次地干呕。和连部失去联系快一天了,没有增援也没有给养,他明白今天晚上他将独自在山洞里过夜,将独自面对曰本人不知疲倦地“掏洞”以及为今天死难者的复仇。他将那些罐头盒子收集起来,扔在掏洞者必须经过的两条小路上,这是他构建的第一道防线,在漆黑的晚上,曰本人要偷袭他的哨位就肯定会碰响罐头盒,只要罐头盒响了,他就将赢得至少一、两分钟的时间,战场里一、两分钟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如果上尉他们早一、两分钟察觉曰本人的偷袭,结果就一定不是如此,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可以用得上的武器还不少,至少,他找到了两箱手榴弹,一枝还可以用的“汤普森”冲锋枪,以及几百发子弹。做完这些事情他平静下来,把冲锋枪高高地举起,靠着石头眯上了眼睛,他明白他需要体力,他也预感到了那天的夜将是个不平静的夜晚……他居然睡着了,梦是必不可少的。眼睛透过瞄准镜的眩昏还在,视线里的东西模糊而缥缈,枪响时候地震动却是清晰而刻骨铭心的,枪托震荡在胸前的疼痛都那么真实。梦境里好像有两个他,一个他匍匐在阴暗的洞子里屠杀,一个他轻飘飘地悬浮在空中看着自己所做的一切。还有一个声音不断的提醒着他:“快醒来!快醒来!曰本人来掏洞了!”睡梦中是那样的舒服,他极力地抗拒着那个不断唤醒他的声音,让自己继续睡去,又极力地告诉自己——快点醒来!曰本人马上到了!夜间,罐头盒与岩石的碰撞尖锐而揪心,他触电般地弹醒!艹枪的动作是没有经过大脑的,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子弹已经朝发出声响的方向雨点般地射去。不可能看见敌人,也无法确定方向,只记得枪口喷出的火焰异常耀眼。一匣子子弹在他漫无目的的射击中很快完成了使命,他紧张得连子弹射完了还不断地扣动扳机,是撞针空击让他冷静下来,他爬下身来,颤动的手怎么也插不上新的弹夹。
敌人没有还击。一枪也没有!夜又沉寂了,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和夜的精灵们鸣唱伴奏着。他的手指没有敢离开扳机,竖着耳朵聆听外面的动静。远处又碰响了罐头盒、还有物体在草丛中渐渐远去的声音。他松了口气,敌人走了!他没有再睡去,连眼睛也不敢再合上。那天晚上,他一共遭到三次偷袭,都这样在他盲地扫射中不了了之,其中有一次,敌人还击了,打得弹壳横飞、岩石火星乱贱。
他安然无恙,想必敌人也安然无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半截泡在水中的他期盼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启明星、黎明前的黑暗、微明、天际的朝霞。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晨雾起来的时候,山谷没有被朝霞染红,把头伸出洞外,风是凉的。山那边云一般的晨雾正朝这里飘来,象圣洁的天使洗涤血腥的战斗。他在入洞的那条所谓的岩石小路上看到一条血迹,那条血迹由两点发出,沿着小路的走向流淌,因为时间的关系,那血已经发黑发紫。不是一个人的血,是昨天偷袭者留下的,他想。忽然他有想到了什么,放眼向前望去,那是他狙击第一个曰本女人的地方——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不知道曰本人有没有乘着夜色把尸体偷回去。又睡着了,黎明时分,没有人经历或者听说过受到袭击。松懈下来的他又做了个梦:梦见将军拍着他的肩膀夸他是个孤胆英雄;梦见已经开始发福的团长亲自给他戴上金星勋章;他还梦见了和布兰妮那个丫头在一起缠绵……他感到突然一凉,他抬不起头,一只或者几只强有力的手摁住了他的头、钳住了他的手。他大口大口的呛着污水。曰本人在最不可能的时候偷袭了他!对方的手强壮有力,他听到了脚在水中和动的声音,然后他的头部遭沉重的击打,一定是曰本人用枪托给了他重重一下。他立刻软了下来,残存的意识没有立即消失,他感觉到有人把他往肩上一扛,模糊间知道那人的肩膀顶着他的腹部,随着他跑动一上一下,说不出的难受。他还看到了他的两条小腿急促的往前迈着,草和岩石不断地往后走。
他摔倒了,他飞了出去,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角落里,房间很大,正中吊了一个巨大的灯泡在摇晃着。墙壁被石灰水刷白,墙根处因渗水而泛着肮脏的黄颜色。他的视线一时还不是很清晰,头象要裂了一样的疼,他看到有三个晃动的人影朝他走来——曰本人要审他了。
他们把他提到椅子上,叽里呱啦的朝他吼了几句话,他一句也听不懂,茫然地看着他们。心里很懊丧——他为什么就要睡着呢?很快,他就做出了决定,既然自己做了俘虏就一定不可以再当叛徒,无论碰到什么样的情况绝不向敌人屈服!他咬着牙,想起了很多中国传统的英雄人物,象岳飞文天祥,他以为他一定可以做得象个英雄。他正盘算着,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的问题。有个高个子向他走来,抬手就是一耳光,他的手掌很大很厚实,他的左耳朵霎时响成一片,鼻子流血了、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大概过了好几秒钟他才感觉到剧烈的疼痛,眼泪、鼻涕不争气的往外流。他急促的喘着气,还在极力地想让自己看上去坚强一点。他们又问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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