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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显得更响,更清晰,更近了。脚下的地板颤抖着,桌上的碗和调羹也啪啪作响。
“是城北那边!”
宁欣声音显得有些激动地说,“还有城南那边。”
她把窗户关上后,玻璃和贴在玻璃上的宣纸发出窸窣不安的颤动声。
“看来官军今天是不攻破城门,就不收兵了!”
坐在椅上的宁泽目带期色的轻道一句,但表情却又显得有些复杂。
他是退仕返乡的朝廷命官,自盼着朝廷大军克复岳州。可想到这岳州城将受的兵灾,自然的心情又复杂许多,匪过如梳,兵过如筛的道理他自然是懂得,这岳州城到底还要遭多少灾啊!
宁欣在爷爷身边坐下,把手放到他的手掌里。爷爷这会好像也在发颤。
要是爹和娘在家就好了!他们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爹爹出仕去了广东,娘头月去广东时,本想带宁欣一起去的,但是爷爷身边却没有伺候着,娘便临动身前改变了主意,可没曾想却遭着这场变故。
“欣儿,怕吗?”
宁泽问道自己的孙女,孙子在东洋留洋,身边就这么一个贴心的孙女。
“不怕。”
宁欣回着,但她知道自己是怕的,至少是很担心的,她担心的不是城外的官军,官军来了,见着这家门口挂着的牌子,自然不敢打扰,毕竟爷爷是朝廷二品大员反仕回来的,她担心的是光复军。
岳州光复后,这所有的男人都要剪辫子,今天是三天限割辫的最后一天,若是他们来了见爷爷。
想着这宁欣便朝爷爷脑兵那花白的辫子看去,爷爷不愿剪,他说宁家五代为官,要当大清国的忠臣义子。
可……可咱是汉人啊!宁欣皱着眉团,想着大前天光复时,在鼓楼上的那出《江阴之地》的戏文,那戏文里江阴的义士留发的表忠,乡老们携炸药进营时绝然,蒙童的自杀、妇人跳井的忠义,还有那满清的残暴。
“我堂堂皇汉之贵胄,为何跪那蛮虏之奴!”
宁欣想说,但却不敢在爷爷面前说出来,在那戏文里,像爷爷这样人就是……那两字着实的刺耳,若是爷爷听到了。
瞧见孙女在看到自己辫子后流露的异色,宁泽心下叹了声。
“欣儿,是不是担心爷爷不剪辫子?”
宁欣点点头,怎的不担心。那光复军在据岳州当天,便砍了几百人的脑袋,连那胡知府只道着一句。
“我受朝廷重恩,岂能屈于尔等乱民!”
便被光复军视为汉歼,在鼓楼演完那出《江阴之地》后,被砍了脑袋以祭英灵。
“老爷……”
这会一个仆人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惶色,他袋后披散着头发,这是爷爷允的宁家家仆可自选是留辫,还是守辫,家仆们当天就全剪了辫子。
“老爷,督……督政斧派人来了……”
仆人说着五名荷枪的兵佐却是走进了宁家的大宅堂厅里,宁欣看着带着的少年双眸顿时睁大,全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是他!他……怎么是他。
进了厅,瞧见站在宁泽身后的宁欣,李卓义未露出多少情感,只是行了个军礼。
“宁老先生!”
“我道是谁那!原来是李家三少爷啊!”
宁泽微抬下眼帘。
“这李家可是世代忠烈,当年李南云兄乃是宁某至交好友,随左帅平西北之乱,战陨陕西,李兄之子李佐勤、李佐仁更是于台湾、于京城身十数弹力战而死,李家世代忠于朝廷,未曾想这李家,现如今倒是出了个乱臣贼子!”
目一瞪宁泽倒是显出几分官威来,对站在面前的年青人,宁泽嘴上说厉,可心下却是痛着,这……这李卓义是……余光撇见孙女煞白的脸色,他是宁家的未进的姑爷。
刺耳的话并未让李卓义露出什么情感,而他身后的士兵却是不干了。
“长官,和他废什么话……直接割了的省事!”
说着话那士兵便抽出刺刀来。
“住手!”
喝止士兵的行动后,瞧见欣儿面上的恼色,李卓义心中苦叹着。
“宁老先生!需知军令不可违!”
宁泽站起身来,挺起胸膛直视的面前的这未进的姑爷。
“头可断,辫不可断!”
“爷爷!”
爷爷的举动只让宁欣吓了一跳,连忙护在爷爷身前,双眸逼视着自己未来的夫婿。
“阿义……他……他可我爷爷,也是你爷爷……”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那是索虏蛮族所为,非我等炎黄贵胄所为!”
未过门的妻子站在那,只让李卓义苦笑一下又摇摇头,然后抬起头直视着宁老爷子。
“不剪辫者,一率视为汉歼,若宁老先生一意孤行,只恐将来光复后,怕会于岳阳城门前碑上留名,届时宁家将世代为人所耻!还请宁老先生自省!”
“届时宁家将世代为人所耻!还请宁老先生自省……”
坐在椅上,宁泽脑中尽是自己那孙女婿的话,神情越发的复杂起来,看着桌上那张他走时留下的传单。
“……立汉歼碑于城前、乡街、村前,刻两百六十年汉歼本地之名,以耻警后人!”
“……拒剪辫者,刻其名。以死留辫者,刻其名……”
这一字字、一句句,只让宁泽面上尽是悲色,他想成自己之忠义,又恐污却宁家未来千百年之名声,死不得、留不得的两难只让他挤出些老泪,猛的站起身走到院内朝着京城方的跪拜下去。
“皇上、太后,非宁泽不忠,只是……”
泣不成声的哭诉着,宁泽连叩几个头后,抓住辫子时手又颤抖起来。才挥手剪掉了脑后的辫子,花白的辫子剪掉时,他只觉心中之念似溃于发辫散开的那一瞬间。
看着跪在院子里的爷爷,宁欣的嗓子眼哽咽了一下,心底却又松下一块石头,这下,总算是没事了。
一个人在接近铁丝网时,他往前栽到地上,脸上一片血肉模糊。一个官佐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他的哨被摧毁了,他的下属全被赛电枪打死了,他们迎着子弹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工事内的机枪依然始吼着,然而那些清军在仍然向前挺进。机枪手们不断的扣着扳机,连续开枪,直到枪管发红更换时、弹匣打空时,机枪的扫射才会停下。但却无法阻止那些人继续朝着前冲着,当侥幸的幸运儿们越过那交叉的死亡地带时,从炸断的铁丝网空隙间走出时,他们却看到战壕胸墙后冒出的一个个脑袋,近了、近了,五十丈、三十丈……“放……”
在双方都能看清彼此长相时,伴着吼声战壕内响起一串如机枪般的排枪声,侥幸越过铁丝网的幸运儿纷纷摔倒在土地上,几轮及近距离的排枪过后,战壕前、铁丝网间已经没有了站立的活人。
枪声、炮声终于在这时趋于平静,在这种诡异的静寂间,尸堆中一个浑身是血手提着军刀的官佐,挣扎着拄刀立跪于尸体间,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战壕,强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但最终还是没能站起身来。
浓黑色的硝烟中,他跪在尸体间,右手驻着洋式军刀,看着只有几丈远的战壕,散开神的目中,只带着些遗恨,只差一步……(忠臣义子,说实话,用于清代,这个词总让人生出异样的感觉来,于情感上,无语敬那些我之忠义,可于立场上……哎!惜其之才、怜其之遇吧!求月票!求定阅!)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