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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三月的一天,在家猫了一冬的进财急不可待地脱下厚重的棉衣换上单薄的黑土布夹袄准备到地里犁地。庄稼好不好就看年头,年头要是把活拉下,一年的收成也就完了。敢为已经娶过了媳妇,接下来就轮到启智、启勇了。现时不好好干,将来拿啥给娃娃娶媳妇?进财这样想着脚下不由得快了起来,逼得脚慢的燕儿直喘气。两口子走到村口的柿树下猛然听到,十几个五六岁的娃娃正骑在树杈上唱着《抓虼蚤》的镲:
抓虼蚤,虼蚤蹦,一下蹦到老天上,
拿起石头吧嗒响,虼蚤栽倒砖头顶;
板板拍,腿受伤,红血流了多半桶,
三人使劲按不住,拿根麻绳把它绑;
剥它皮,吃它蛋,把它骨头锯成板,
割它肉,卖成钱,熬油点灯过大年。
这是一段村人皆知的镲,大人和娃娃们都会唱,具体是谁编出来的却无从知晓。娃娃们脸上拉着青鼻涕后脖上糊着一团团的黑垢甲,骑在枝杈上晃着身子起劲地唱着。官家不让村人热闹,娃娃们就打起了镲,自己给自己热闹。大人们的年过完了,娃娃们的年还没过完,还在想着熬虼蚤油点灯过年哩。看着娃娃们快活的样子,进财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小时候啥都好,就上吃上个烧饼都是件高兴事。人长大了烦心的事就多了,如今他正熬煎给启智和启勇娶媳妇哩。进财扛着犁杖正欲离开时,娃娃们突然变了调齐声唱了另外一段镲:
“狗叫哩,猫钻哩,村里来了当官哩;
坏毬小子翻天哩,村人吓得上山哩。
当官的,杀了人,死人埋得黑黑坟;
男人吓得胡喊哩,女人吓得腿软哩!
人看人,全是鬼,村里来了一群匪;
后生娃娃折了腿,全怪土匪把人毁。
土匪来,一群狗,三十年后要丢首;
你杀我来我杀你,兄弟不和外人欺!”
进财纳闷地心想这是谁编的镲,听起来咋这么怪,没头没尾的?当官的即使杀了人,也不能让人家深更半夜地摸着黑把人埋了吧!还有土匪来了不抢银子,干嘛非要弄断后生们的腿,难不成是他们吃饱了撑的?进财质问着娃娃们:“从哪学来的?”
一个娃娃吸溜着鼻涕说:“从疯子那里听来的!”
原来是刘金大编出来的镲,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恰巧被娃娃们学走了,难怪这段镲听起来没头没尾。进财也没往心里去,扛着犁杖继续往地里赶着。当他路过打麦场时恰巧看到,刘金大手里拿着块馒头躺在麦垛下吃。看到他走过来,刘金大嘿嘿笑着跑过来把吃剩下的馒头往他怀里塞。进财心里一热说:“你自己吃!”
自从疯癫后刘金大就再也没剃过头,如今他辫子长得都快拖到地上了。又长又臭的头发粘在一起像块毡片样,发出一股难闻的酸臭味。村人平时见了他,都远远地躲开了,他们受不了他身上像狗屎样的臭味。刘金大疯癫以后,进财一想起这事就觉得内疚,他要是当初不置他的地,他也许还不至如此。进财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刘金大,这几年他隔三差五地打发启智给他送上几个馒头裹腹。有时候刘金大没吃的了,也会主动跑到他家去要。自从敢为回到村里办起学堂,刘金大还没来家里讨要过馒头。进财心想大概是敢为做了先生,村人拦住刘金大不再让他到他家要馒头吃了。刘金大裹着件露着棉花的破棉袄,毡片似的头发中粘满了麦秸草。看到他这幅惜而打惶的样子,进财回过头对燕儿说:“你把我前几年穿的夹袄拆洗一下给了他吧,天气暖和了,他再捂着棉袄会捂出病的!”
“拆洗啥?”燕儿说:“一个疯子哪知道脏?”
“你还是拆洗一下,既然送人就要干干净净地送!”进财说完在刘金大肩膀上拍了一下说:“有段日子没见你了,肚子饿了就到我家去拿!”
刘金大嚼了一口馒头,傻笑着说:“当官的杀了人,死人埋得黑黑坟。男人吓得胡喊哩,女人吓得腿软哩!”
犁完地,当进财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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