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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早朝,杨记川果然向皇帝提出回驻地的申请,而皇帝也不出所料地顾左而言他,没有个确切的答复。
下朝后,皇帝特意将邬琅单独叫去御书房,扯了一堆闲话,最后问他有没有兴趣去奉济当宣政使。邬琅也不和皇帝来虚的,深切贯彻落实乡下人的毫无心机城府,直接了当和皇帝说他没兴趣。
奉济这地方,幅员辽阔,却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没有被开发,剩下的三分之二中的三分之一也不适合居住,环境恶劣,民风剽悍。虽然奉济和邕州不过是地图上划开一条行政线的邻居,但不管是气候还是文化都有非常大的差异。再加上奉济西邻漠西,北接北戎,要不是有天然的高原地形优势,早就被这虎视眈眈的邻国给欺负得民不聊生了。
然而,能够抵御外敌的地形也给他们自身带来了发展的不便,奉济地处高原,遍地高山,道路崎岖,没有便利的交通,消息难免闭塞,加上受到漠西和北戎的宗教影响,比之中原,奉济就显得很非主流了。
说白了,奉济就是个苦地方,邕州虽然也苦,但是奉济更苦!
可是皇帝允诺的却是宣政使的位置,若答应了,他就是整个奉济的二把手,仅次于州牧的地位。他还是扬威将军,兵照带。而在邕州,他不过是小小城主。
所以,皇帝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让他去当奉济宣政使不过是个跳板,只要他应下来,表现的好,估计以后官位会节节攀升,一跃龙门便化龙。
可惜他根本没升官发财的意思,让他离开川儿,那是更加不可能的事。
皇帝见他拒绝得如此干脆,再劝也没什么意思,就让他走了。邬琅谢恩告辞,在御书房外偶遇太子太傅许广陵,作揖拜过便错身而走,这时,从许广陵身上传来一股异香。邬琅眉头一皱,回身向许广陵看去。严肃刻板的太子太傅,据说清廉节俭,连朝服也是许多年未换,恐怕是没那多余的银钱购置熏香熏衣了。更重要的是,这香,总觉得有些熟悉。
邬琅摇摇头,将视线从许广陵身上移开,皱着眉头朝宫外走。
杨记川下朝换好衣服,照旧进宫教六皇子骑马。邬琅在外头瞧了眼便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川儿这家伙,即便是不喜欢得工作,若是接受,也会认认真真完成。就像他虽然很怕和小孩相处,做起教师,也兢兢业业,劳力劳心。
回了将军府,换上便服,去郊外驻军地饶了一圈。
他的兵他自然放心,就算自己没看着,也会准时准点训练,从不躲懒耍滑。他这两天抽空调查了下那位要和自己交战的禁卫军校尉。姓高,名祝父亲果然是太仆少卿,官二代嘛,傲了点,难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群殴打不过,差点背过气去。杨钊高徒,亲自□□的。呵呵,那就更有意思了。在天策府就读期间曾经数次向杨记川挑衅,皆战败而回。然而并没有因为输给杨记川得什么骂名,反倒因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让人觉得心志坚定,是块良才。
邬琅忍不住皱眉了,高祝若是谦虚谨慎,刻苦努力的性子倒也罢了,多少抵得起屡败屡战这个传闻。可依他印象,高祝显然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这么对杨记川紧追不舍,要么是看上川儿了,要么就是有预谋地要借机上位。
现在还想故技重施?
看来是时候让他回忆回忆当年他惨败在川儿手下的心情了。
等到约定日的前一天,邬琅带常山去了躺出云寺。没跟他提解药的事,只说过两日就是和禁卫军的比试日,上山求个好运。
常山诧异,问他可是没有信心赢下比赛。邬琅嗤笑一声,道,赢那是必然的,问题在于怎么赢。反正无事,我还想求个姻缘呢。
常山又无语了,说,您都有郎骑将军了,还求姻缘签做什么。邬琅大骂榆木脑袋,结了婚还要求子呢,我就不能求个感情顺利?
常山哦一声点头,没再问了,老老实实跟在邬琅背后。
两人骑马至出云山山脚,将马匹寄在附近的客栈中。
出云山高五百丈,修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阶通天梯,普通人爬,需要一天一夜才能上山顶。九千九百九十九阶通天梯,光是数字就已经吓退了一批养尊处优的富贵人。但去出云寺体现的是逼格,是品味,所以公子哥儿们想了个法子,自己先走前四分之一,中间四分之二让轿夫抬上去,最后剩下四分之一到寺门的路再自己走,这样一来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偷懒的法子一出,得到大规模效仿,到后来,很多人甚至直接坐轿子上山,自己半步路不走了。
而出云山的轿夫行业也发展得如火如荼。
邬琅既然是诚心上山为常山寻得解药,自然要有十成十的诚意。每一个阶梯都得亲自爬。
早听闻出云山上出名的除了名刹出云寺,再便是漫山遍野火红凤凰树。只是现已过秋,凤凰花已谢大半,没了那火烧一般的美感。倒是满地落英,成了另一种风景。
邬琅和常山都是习武之人,体力好,爬山爬得快。一路上将无数一同登山的人甩在身后。
走了有一阵,二人停下休息。
修筑天梯的人倒也是个风雅的,休憩之地没有统一修成一模一样的亭子,而是将枝干庞大的凤凰树当做了天然棚顶,在树下设置了石桌石椅。风雅是风雅了,若是碰上雨雪天,那就连个躲雨的盼头都没,只能认命地冒雨登山,或下山。所以去出云山的人都知道,要挑个晴空当头的好日子才能出门。
邬琅寻了个空闲位置坐下,常山放下背上的包袱,拿出吃食和衣服递给邬琅。
两人都能感觉到温度越来越低了,高处不胜寒,可不是这个理?
休息了一会,继续上路。常山悄悄凑到邬琅耳边,小声说,好像看到了临淄王的轿子。邬琅一愣,摆摆手,估计是碰巧,慌什么,没遇到最好,遇到了也就那么回事,问个礼就好了。常山默默称是。
两人脚程出奇地快,出发得也早,到出云寺时刚好蹭上中午的斋饭。上午爬山爬得又累又饿,有饭吃了,胡吃海塞的模样把盛饭的小沙弥看得一愣一愣,最后干脆一股脑给他们一大盆饭,也省得来回走了。
吃饱饭,邬琅便带着常山到正殿求签。
大殿内供奉着巨大的不知名神佛金身,人站起平视只能看到佛祖的脚背。正殿门槛很高,供奉桌就在门槛后,香客是不能进店的,只能在门外祈愿,随后供上香火。
出云寺作为宝刹名寺,虽然上来的路途十分艰难,也拦不住一些真心求佛的人和装逼犯们。所以在正殿门口,一溜的蒲团排队已然到了台阶下。
香客们举着线香,跪在稻草编织的蒲团上叩拜,有厚重的梵音钟声从杳杳处传出,令人不由自主地沉心静气,散去不少内心沉郁。
这个时间点,人少,签筒都还有剩余。
邬琅规规矩矩地插香,拜佛,磕头,摇签。找到签文架,顺着姻缘那列看过去,对了签号,撕下来一张纸。
邬琅瞧了眼上头写的字,眉头一皱。
下签。
当即就把签纸给撕了。
常山看一眼,没做声,默默去收拾那对碎屑。
问过寺内扫地的僧人,找到了圆觉。
常山不着痕迹地站在了邬琅面前。
“做什么?退下。”
“是。”
圆觉瞧见常山便秘似的表情,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一个笑容,迈开脚步蹒跚进屋,“你们进来吧。”
常山觉得不妥,低声道:“少爷,您真的是来求签的?”
邬琅说:“我是来求救的。”
常山抿唇,多少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是他不想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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