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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声父亲吗?”
项重华微笑地点点头,内心的喜悦汹涌澎湃。
“父亲。”
刘桓珩把头埋在项重华的怀里,一如小时候。
祁王刘羲纬的印象早就淡如天边的一抹云霞,这些年来他只知道第一次把他抱上马的是项重华,第一次教他拉弓射箭的是项重华,一面和先生训他调皮捣蛋,一面又悄悄带他出宫兜风的是项重华,俯身悉心教他兵法的是项重华,佯装被他击倒哄他开心的依然是项重华。但这次,他不会再一跃而起,拍拍身上的土冲他挤眼睛了。
为什么,是为了仇恨,还是为了权力?
项重华接着道:“忆奴,帮我好好照顾你的其他叔叔伯伯,还有思儿。我死后,请你将我火化,骨灰一份与你秦柔伯母葬在一起,一份则葬在你母亲的坟旁边。我不奢求和她合葬,只要能守在她身边就心满意足了。还有虞夫人,请你为她在王陵立一个衣冠冢,将我的衣袍与她合葬。”
项重华拥着刘桓珩,温柔地拍拍他的头,道:
“能再叫我几声父亲吗?”
刘桓珩将他紧紧拥在怀里,不断唤着“父亲”,直到他的手重重垂下。
刘桓珩将项重华的尸体抱在怀里,一步步走向严阵以待的大军,泪水一滴滴落在黄土上,却溅不起丝毫涟漪。狂风吹过,将一切抹杀得不留痕迹。
秦非对着夕阳,兀自弹着一曲高山流水,琴音自在流畅,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
秋日惨淡的夕阳透过窗棱,在他雪白的深衣上洒下星星点点的花纹,余晖中的灰尘纷纷扬扬,乍起还落,如同漂浮不定的心情。
音调骤然拔高,他左手一个吟弦,绷紧的弦却铿然一声断裂两截,手指沁出点点血珠。
秦非只觉心中忽然烦躁难耐,“哗啦”一声推开窗户,浓色的残阳倾进黑暗的屋子,于一方浓红中落下孤寂颀长的影。几只大雁飞过布满艳霞的暗红天空,悲凉的哀鸣,仿佛充斥了天地。
小屋外隐隐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停在门外似乎在迟疑。秦非不理流血的手指,背手看着天际,目光却延伸向杳渺无极之处。
门“咿呀”一声开了,刘桓珩穿着麻布白衣从门外走进,平时形影不离的佩剑也不见了踪影,身后跟着的侍卫也是一色的白衣,未带武器。
刘桓珩将侍卫屏退,将门关上,独对秦非,道:“陛下遗言把他尸体焚化,此举在雍都难以实行,所以便在行宫遵嘱执行了。”
秦非干笑一声。若要把尸体运回雍宫装殓,项重华真实的死因岂不是昭然若揭?毁尸灭迹,果然是干净利落。这天下,终归是刘桓珩的了。
刘桓珩叹了口气,自身上取出一对玉珩递给秦非,看着他的眼,道:
“重华叔叔叫我把这个给您看。”
秦非这才扭过身子,目光一触玉珩,心里一片敞亮,却又沉下。
原来刘桓珩的阴谋根本没有逃出项重华的算计,只不过项重华并未唤来自己早已经布下的伏兵。
秦非不禁苦笑。不知应该为项重华偿了多年的遗憾而欢笑,还是应该为他死在亲生儿子的手里而哭泣。
项重华应该会很开心吧,他终于和最魂牵梦绕的息雅有了自己的子嗣。
最最可怜的其实是秦非自己,他明明可以调动人手杀死刘桓珩,却只能力排众难,辅佐杀死毕生最爱密友的仇人登上王位,只因他是他唯一的儿子。
息雅冷冷的绝色笑颜浮上脑海,秦非这一刻终于理清了她所有的计划。
她先把让人断子绝孙的毒药加入了送给项重华的点心里,让项重华无其他子嗣可以继承江山,然后令他唯一的骨血将他亲手杀死,让他亲如兄弟的朋友忍受着仇恨与不忍的矛盾煎熬,去辅佐杀死他的仇人。
她的每一步算计无不是毒辣狠绝。
秦非不由暗叹:息雅啊息雅,你不愧是项重华和刘羲纬争了十几年的女人。如果你身为男儿,哪里轮得到其他人为江山苦苦相争?
秦非长叹一声,手指像逐次合拢的花瓣,将玉珩握在手心里,微微颤抖。
刘桓珩紧紧盯着他的脸,复杂的神情里隐隐透着杀机,蠢蠢欲动。
秦非将玉珩收进衣袖,一揖到地,道:“草民秦非叩见诸君。”
刘桓珩的嘴边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恭敬地弯下腰,双手将他搀扶起,道:“丞相免礼。”
秦非却依然伏在地上,扬声道:“微臣该死。”
刘桓珩浓秀的剑眉一扬,双目炯炯亮,朗声笑着道:“丞相赤血丹心,忠诚可鉴,罪从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