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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金忠。他想做这件事,可是很容易的吧。”
齐泰道:“仪宾郎大人前不久不是刚刚给您的岳丈大人写了一封密信,请求他务必速速派袁高人来应天吗?”
沈若寥皱眉笑道:“我那信是光明正大送到北平的,您又对内容知道得如此详细,怎么就成了密信了?”
“你们想跟朝廷玩花招,是不可能的。”徐辉祖冷冷道,“还是老实说吧,是不是你把袁廷玉叫来,让他演这出戏的?”
沈若寥懒洋洋道:“既然你们还是不信我,那又何必把我从笼子提出来,最好吃的喝的也别给我,把我活活饿死岂不省事。”
方孝孺道:“如果你是冤枉的,天子决不会委屈你的。你真对此事一无所知吗?”
沈若寥万分无奈:“方先生,是我请袁廷玉来的,那又怎样?秋儿想她的外公,天天闹我,我能不请他吗?袁先生的确是和那个唱歌的道人同时出现的,呆了一天他就走了,估计那道人也是和他同时走的,不然不会一直找不到。您说我不是该着倒霉吗我?”
徐辉祖冷冰冰道:“天下没有无意的巧合;你的嫌疑是明摆的。”
沈若寥道:“公爷,当初黄狸子在锦官城中为我相面,说我不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后来也都被他言中。您说得对,天下没有无意的巧合;我在襄阳遇袭,黄狸子还化装成锦衣卫,谎称是受天子之命,调查燕王呢。如果一年前的今日您跟我说,这天下能有人有胆量和能力同时算计朝廷和燕王,打死我也不信。结果三个月之后,我就被这样的神人给折腾得差点儿送命。”
齐泰厉声道:“承安仪宾,你不要再诡辩了。你当初的谎言已经戳穿;朝廷派去襄阳调查取证的人马回报,汉水沿江上下三十里寻遍,未曾见江边有一房一舍独处荒野乱坟岗上,更不用提监牢。你想要继续欺君到何时?”
天子却慌忙止住了齐泰,说道:
“齐爱卿不可如此说;汉江边虽不曾寻见牢屋,襄阳知府却确认说,曾经收到有人报官,称同伴在夫人城头被一伙打扮成官兵的强盗劫持,调查目击证人也得到证实,更有船夫作证他曾经落水负伤。而且,武当道长还丹真人也送来亲笔书信给朕,证实承安仪宾先前所言并无虚假。野外孤舍,总能轻易被人拆掉;齐爱卿不可因此一个细节,就冤枉承安仪宾。”
齐泰怒气未消,却无话辩驳天子,便不再作声,只对沈若寥鄙夷地怒目而视。
徐辉祖冷静地望着沈若寥,说道:
“承安仪宾,你的意思,前几日京城的闹剧,是有人故意使计陷害燕王。朝廷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你有罪;而目前为止,你也没能拿出任何证据来证明你的清白。今日的审问,可以暂时中止;继续毫无凭据地设想辩论,只是浪费时间。朝廷还会继续调查此事,你可暂且回客栈休息,等待结果。”
“公爷,先不忙请承安仪宾回客栈。”方孝孺拦道:“陛下还有话要问承安仪宾。”
沈若寥抬头看向天子,朱允炆见他投来目光,却犹豫地看向方先生。
方孝孺会意,开口道:“若寥,万岁想问问你的意思,如果放燕王殿下的三个王子回家,你觉得怎么样?”
沈若寥微微一怔。“真——为什么?”
朱允炆怯怯说道:“‘莫逐燕’啊,朕真的绝没有逼迫四皇叔的意思,更从来没有拿三个弟弟当成人质。还是让他们回家的好。你看呢?”
“为什么问我?”
方孝孺道:“你在燕王身边,和燕王很近,所以天子想听听你的意思,燕王究竟是怎么想的。”
沈若寥道:“燕王上次自己说的,让三个王子留在京师直至卒业。”
黄子澄冷冷道:“路人皆知,燕王那是逢场作戏,口是心非。”
沈若寥道:“当然,天下皆知。燕王一共也就这么三个儿子,巴不得他们立刻回家。陛下,三个王子是您手中最大的筹码;他们一旦回家,燕王就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而您也就再没有筹码了。”
朱允炆迟疑道:“可是,朕不想把四皇叔逼上绝路啊。”
沈若寥道:“您已经扣了三个王子这么久,燕王要能因此走上绝路,他早就走了,不会等到今天。只要三个王子还在京师,燕王是绝对不会起兵的,您也就绝对安全。”
黄子澄怀疑地问道:“承安仪宾,目前为止,你依然还是燕王的人;你口口声声劝陛下扣住三个王子,对你来说究竟又有什么好处?”
沈若寥道:“我跟方先生说过,我跑到京城来,想留在天子身边,并不是因为我想要打击燕王,而正是因为我不愿意打击燕王,更不愿再面对他,最害怕的就是战场上跟他刀兵相见,所以我比在场的各位更不愿意看到燕王起兵。只要三个王子还在京师,燕王就不会起兵,我自己也就更安全。”
朱允炆沉默了良久,幽幽地叹了口气,问道:“几位爱卿看呢?”
齐泰奏道:“臣以为承安仪宾有一句话倒是没错,燕王现在所有的顾忌都在他的三子身上,万不可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方孝孺沉吟道:“微臣倒以为,到了这个时候,不如把三个王子放回去。”
“方先生?”天子和其他三个臣子都吃了一惊。
方孝孺道:“‘莫逐燕’;臣虽然不信这句谶语,可是这里面也有一定道理。燕王三子扣押在京师,他就总有借口说朝廷对他薄情寡义,他就有借口起兵。现在把三个王子放回去,则他就再没有丁点儿借口可以起兵了,这个时候,他如果再有反心,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打击他了。”
黄子澄怀疑地说道:“方大人,这样未免太冒险了吧?如果燕王有反心,那他的反心不会因为三个王子回家就消除,反而会因此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徐辉祖说道:“陛下,燕王三个儿子绝对不能离开京师。臣的三个外甥,臣对他们很了解。老大高炽沉稳善谋,必成大器;老三高燧见风使舵,诡诈多变;老二高煦更是个混世魔王,勇猛而残忍,并且和其父一样野心勃勃,不择手段。这三个小子无论哪一个都能让燕王如虎添翼,所以绝对一个也不能放走。”
朱允炆犹豫地在几个臣子之间看来看去。最后他看着方孝孺,问道:
“方先生,黄爱卿和徐爱卿的话,您怎么看?”
方孝孺道:“微臣以为,两位大人所言都很在理。但是燕王毕竟博通经史,懂的道理不比我们少。假如他真有心篡位,他更不能忽视民心和道义这两样东西。三个王子留在京师,则天下民心多少会对燕王施以同情,而我们在道义上也站得不稳。但是如果放三个王子回家,至少有两个明显的好处:一来是让燕王丧失一切可以起兵反抗的借口,朝廷占有道义和民心上的绝对优势;二来也可以向他显示天子和朝廷对燕藩毫无疑心,让他放松戒备,更容易露出马脚,让咱们抓住把柄。”
齐泰质疑道:“如果三个王子回去,燕王立刻肆无忌惮地起兵,那该怎么办?”
“那样,他就等于自掘坟墓。”方孝孺正色说道,“要知道,我们对他的反心早就心知肚明,可不是毫无准备。他立刻起兵也好,再等几个月起兵也好,对于朝廷来说,一样是从容不迫地调兵遣将,到时一举将其歼灭。万岁有备无患,完全不必担心。”
徐辉祖道:“陛下,除非现在就点将选兵,包围北平。否则绝对不能放虎归山,臣请陛下三思。”
朱允炆捂住额头,道:“好吧,容朕再好好想想吧。几位爱卿也先回去休息吧,天已经很晚了。方先生,帮朕送承安仪宾回住处。”
沈若寥回到客栈时,夜已经深了,南宫秋还在点灯等他,坐立不安,见到他就欣喜若狂地欢呼一声,扑到他怀里,嚷嚷道:
“你可回来啦,你吓死我啦,我以为天子把你抓起来了呢。”
沈若寥把手指放到她嘴唇上,轻轻道:
“嘘——!小声点儿,你要把客栈里所有客人都吵醒啦。”
南宫秋道:“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沈若寥在她耳边悄声道:“我去求天子放你三个哥哥回北平,辩论到很晚。”
“天子答应了吗?”
沈若寥耸了耸肩:“没有;谁知道呢,他这种人,不论什么事都要想上三天三夜,犹豫来犹豫去,终于决定了还会突然改变主意,最后怎么样还难说呢。”
第二天一天平淡无事,也没有人来找沈若寥。他点了点身上的钱,所剩无几,就是光交店钱,也只能维持到后天了。过了后天,再不回北平,他们就连路上的盘缠也会一文不剩了。
也就是说,两天之内,朝廷再不放人的话,他沈若寥就只有一条路,就是强行把三个王子从宫里劫出来,拼了命送他们过江。至于他自己,那不用说自然是难逃一死,说不定还是死于江边魏国公手下军队的万箭穿心。秋儿呢,他也就不用想了。
他不敢告诉南宫秋这些,只能暗暗期待自己有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