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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去看她。你总不想就这么过去,让她担惊受怕吧?你只管安心养伤。我先把药给你换上。”
他小心翼翼地把沈若寥各处伤口上的药帖一个个摘下来。然后,他有些困惑地望着暴露的伤口,想了想,又去试探沈若寥的脉搏。
依然是什么也试不到。姚表沉思了一会儿。
“寥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若寥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王爷还没惩罚我呢,我哪儿能这么便宜的就死了。”
“别胡想;你是大难不死之人,必有后福。王爷若是想通了你的逻辑,未必会罚你。”
沈若寥忍不住咳嗽起来:“我……什么……逻辑?……”
姚表喂了他一点儿水,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多说话:“叫你安心静养,不要胡想。”
朱高炽在此时冲了进来,见到姚表,先松了一口气:
“姚大人?太好了,吓死我了。您这身体还没好,怎么随便乱跑?再说——”
他突然怔住了,见鬼一样望着沈若寥,瞠目结舌。
“你……你还没死?!”
沈若寥浅浅笑了,笑得无比柔顺。
“殿下失望了?”
姚表惊讶地望着朱高炽,仿佛悟到了什么。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从外面传来,越走越近,很快清晰可辨。是袁珙和道衍大师,以及徐王妃,在窗前停了下来。
袁珙焦虑的声音说道:“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三天四夜没有呼吸,没有脉搏,冰冷如铁——他已经死了,大师还不相信吗?我们不能老把一具死尸放在屋里,尤其又是王宫。应该及早入土为安啊!”
徐妃道:“大师若有什么顾虑,一切都由我来安排,王爷那里不会有事。”
道衍慢慢说道:“老衲的疑虑并不在王爷如何。沈若寥确实已经气脉断绝,然而如若人已死,一个时辰之后,肢体就开始渐渐僵硬;三日四夜下来,早该僵硬如石,伤口处也该开始腐溃。可他到现在肢体还是柔韧如初。老衲百思不得其解。如若他还没死,我们却将他下葬,岂不是活埋其人?”
朱高炽已经忍不住冲到窗边,一下把窗户打开。
“他还没死!师父,母妃,袁先生,他醒了,沈若寥醒了!”
瞬间之后,所有人已经冲到了屋里,围在床边。姚表已经从听到的对话中明白了什么,心里有气,见到袁珙便先责备道:
“廷玉,他气脉断绝,你怎么能一直瞒着我!我若不是现在醒了,你们难道真打算活埋他吗?”
袁珙解释道:“树德休要说大话。你疲劳过度,极端虚弱,连着昏睡四天,我能怎么办?我就算生把你弄醒,告诉你实情,你又能怎么办?”
道衍摸了摸沈若寥的手腕,惊讶地说道:“便是现在,老衲依然找不到他的脉搏;体温也还是这么冰冷。”
姚表道:“不奇怪;他先前烧得厉害,用尽办法降不下来;闭息绝脉其实是内功运作,借助脏腑暂时的机能停止,使体温骤降,整个身体进入冰封状态,与外界隔离,表征与死人无异。这样才避免高烧致死,同时避免伤口感染,尽管三天四夜下来,竟然没人给他换过药帖。要是早叫醒我,我至少还能给他换药。”
袁珙有些惭愧道:“树德,你为了照顾他,已经连续二十天没睡,才把自己生生累病。我们不能再把你搭进去。”
徐妃温和地问道:“沈将军现在感觉如何?需要什么吗?”
沈若寥已然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望着众人各自不同却都很关切的脸,没有说话,轻轻摇了摇头。
姚表道:“先不要搅扰他,他尚且虚弱,还需要好好静养。”
“姚大人自己呢?”
姚表恭敬地答道:“娘娘费心了,臣其实只是需要睡觉而已,没任何其他问题。臣已经完全无恙了。娘娘莫要挂念。”
徐妃道:“大人还要注意休息才是;炽儿自会替您看护沈将军。如果需要什么,大人随时吩咐身边的人,或者直接让我和炽儿知道。”
徐妃和世子离开后,道衍和袁珙也转身要走,向姚表使了个眼色。姚表对沈若寥道:
“寥儿,你先好好休息,想睡的话就再睡,什么也不用担心。我出去取点儿东西,马上就回来。”
沈若寥伸手抓了一下他的衣袖。姚表会意,俯下身来,耳朵贴到他嘴边,却听到这么一句:
“谢谢老爷。”
姚表愣了一愣:“你怎么还叫老爷?”
沈若寥浅浅一笑。“老爷还曾经说过,如果有朝一日,我背叛了王爷,就算王爷不动手,老爷也会亲自动手,用烙铁钩子把我的肉一块一块都割下来。”
“胡扯淡。不许你再叫我老爷。”姚表说完,便匆匆地离开了房间,头也不敢回。沈若寥从未对自己说过谢谢;以前,无论他做过些什么,如何努力,从来都只得到这个混小子的恶语相向。此时此刻,姚表却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喜该忧。
姚表跟随道衍和袁珙走到外面,离开很远了,三个人才停下来。
道衍问道:“姚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沈若寥未醒时,问题简单,我们只需看护他便是。现在他醒了,等他痊愈了,我们又该怎么办?”
袁珙问道:“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姚表摇了摇头。“就算王爷想杀他,也不会让我们来动手。我们又能怎么办?”
道衍道:“姚大人是想保他吧?要不然,你也不会把自己累病。”
姚表皱起眉来,有些心烦意乱。“大师和袁先生又是什么态度?”
袁珙叹道:“王爷此去直捣京师,朝廷又折了沈若寥,看来应天不能保矣。王爷登基后,必然要翻回头来跟沈若寥算总账。树德若想保他,不如趁京师未破之时,放了他逃逸山林,免遭大祸。”
道衍道:“老衲只想搞明白,沈若寥究竟在想什么,然后才能决定自己的态度。”
姚表想了想,从胸口取出沈若寥那封沾满血迹的绝命书来,递给二人。
道衍和袁珙惊讶地接过来,看过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眼。
道衍说道:“这什么问题也不能说明啊。”
袁珙道:“还是能说明一些的;他至少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才去投靠朝廷。”
“恐怕对于王爷来说,目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姚表忧心忡忡道,“王爷只在乎,他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而东昌一战,王爷已经彻底放弃了对沈若寥的所有幻想。”
道衍问道:“廷玉,你是相面之人,沈若寥你如何看法,却从来未对王爷和我们说过,其中必有原因?”
袁珙闻言,突然打了个寒噤,浑身就是一颤。他想起了自己和燕王的那个打赌,那个要命的赌注。
他将打赌之事告诉了二人。三个人良久没有出声。然后,姚表开口道:
“袁先生一向言无不中。骆阳命运,此时已可见端倪。至于沈若寥——袁先生的意思是,他其实从来就不曾背叛王爷?”
道衍沉吟道:“或者说,他其实从一开始,也就不曾效忠王爷?或许他就像他父亲一样,从来不曾效忠过任何人,任何伦常忠贞之义?”
袁珙愁苦地说道:“老实说,他究竟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到现在不说,必是不肯说。袁某相面能看出来的,只能是他是如何的人,有如何的命。”
道衍道:“他先写下文天祥之绝命诗,后面又表明自己要死如文天祥,为朝廷伐燕,似有明君臣大义之意。并非不可取,也绝非虚伪,只是恐怕太过单纯。”
姚表道:“他一向这么率性的一个人,又终究只是个孩子,若真是为此,也不足为怪。”
袁珙道:“只怕未必;只怕,他真正的心思,比这还要单纯,还要率性,还要——危险。袁某倒是宁可自己相面失言,否则我赢了,就意味着王爷一定要输;王爷若输了,那个赌注——”
三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最终,道衍叹道:“还是好好照料他,争取能让他自己吐露心声,然后我们也好再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