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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本想着北宋一亿多人口,茫茫人海,抄个东坡不太知名的词,应该不成问题。没想到还真让自己遇到了本尊。
之前两个跳母鸡舞的士子顿时由情绪饱胀,指着柳明跳骂道:“柳明,没想到你的才学都是偷来的。而且都是从大家那里窃取的……真是丢我们青州士子的脸……”
柳明不好意思直接回答that’s-right,心里告诫自己越在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绝对不能让自己苦苦经营下来的名声毁在这里。
“苏兄,久闻大名……”柳明抱拳行礼,脸上依然镇静自若,“敢问子瞻兄的这首词何时所做?可曾献词给过朝廷?”
唐宋科举,凡是士子,若有佳句好诗,都会将此呈给当朝大员,加深考官对自己的印象,待到考试时,也好有个照应。
苏轼抚须答道:“就在前几日,只给眉州的一位友人看过,还不曾献词。”
柳明心里稍安,心想还好自己只念出上阕,并且也替换了一些字词,不至于完全照抄,于是说道,“即使如此,兄台,我二人并未熟识,想必与您那位远在眉州的友人更是未曾谋面。这只能说是机缘巧合……”柳明露出一脸的真诚。
苏轼本是个性情中人,听了这话,虽不完全合理,但也马马虎虎能过去,随即说道,“因此,我也觉得此事蹊跷,兄台与我,分隔两州,却在这几天做出一首相近的词……”
旁人立即跟声道,“这只能说明我们柳兄才情出众,与东坡兄有同等的造诣。”
苏轼双眼盯着柳明,见这位青年潇洒俊逸,一表人才,本是有些欣赏。但方才,见其念出跟自己一样的诗句,对其品行抱着怀疑,于是朗声道:“既然柳兄是青州士子推崇的榜样,与苏某一样为同年贡士。那在下便跟柳兄讨教几句好词,自然……在下也得赋词一首。”
柳明心想,这苏轼也参加了省试?而且跟自己一样录取为贡士,真是太凑巧了。
客船上众人都喜得眼睛发亮,大词人苏东坡亲自现身,还要和自己费县的文曲星赛词,这等机会,百年难遇啊。
柳明脸上镇静,心里叫苦不迭。套用农夫山泉的广告,自己只是诗词的搬运工而已。
旁边书院友人不知情,安慰道:“柳兄,既然东坡要拼词,我看整个费县和青州,也就你能胜任。反正……咱们不要输得太惨就行了。你好赖弄首词出来,我们几个就替你助威叫好,这反正是青州的地头,大家没有帮外人的理由。”
的确,这客船上的,都是费县赶往临平县的百姓和士子,平日里也没少受柳明的恩惠。古时多讲同乡情,大多数士子心里已经有准备,为柳明全身而退助一把力。
柳明明白此时,自己要是退却,会让这些同乡失望,必须逆水行舟一次,他硬着头皮道:“请子瞻兄先指教……”
“对了……”书院一士子一步跃向前,歪着头看着苏轼,“东坡兄,赛诗考的是灵机应变,因此,这考题,还得我们来出。”他看着甲板上一根横卧的竹竿,灵机一动道,“东坡兄,你是大词人,所以要求得苛刻些,这样吧,这里有根竹竿,还有一双草鞋。你就做一首词吧。”
苏轼抚须大笑:“这题出得果然苛刻,恐怕那秋闱的帖经墨义都未有这般难度。不过,苏某也想挑战一番。”
他闭目凝神,思考了起来。
此时,江面上下起了细雨,细雨蒙蒙,使得士子的直裰上都湿润了一层。
苏轼伸出一只手,滴滴雨珠在他掌心翻滚。
“好雨!”苏轼眼神清亮,思考片刻,开口念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他低头看着甲板上的竹竿和草鞋,眼神充满笑意,提高声道,“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好啊,好啊。”一旁的进士情不自禁叹道,“好一句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苏轼诗兴大发,一气呵成道。
柳明眼见苏轼创作诗词的全过程,不觉感叹兴怀,对方的诗词,浑然天成,生在宋朝,能够亲眼所见,实在是莫大的幸福。东坡本人,仙风道骨,爱词如痴,观其作词过程,只觉是一场视觉与听觉上的饕餮盛宴。
“柳兄,刚刚拙词一首,请多多斧正。”苏轼晃过神来,从词神的状态脱离出来,也是心满意足,对柳明欠了欠身。
要说这柳明,刚才光顾着欣赏苏轼的词,想着前世的高中班主任该如何分析苏轼的中心思想,全然忘了自己还要一桩大任务。
这刚刚听了苏轼的话语,才清醒过来,自己还有一篇词要做。
一旁的书院众人都面露担心之色,这首词做得绝佳,不知柳明改如何应对。
还没等柳明发言,苏轼倒是率先说话了:“柳兄,与你赛词,上天眷顾我好运,让这首词从我口中说出,我也算是满意了。不过呢,我总感觉这次还差那么一点,还未到达那层境界。算不上最佳。”苏轼又自言自语起来,“只是那层境界,不易突破……”
这苏轼又眼神飘渺起来,似乎全然忘记和柳明赛词一事,蹲在甲板旁,物我两忘,想着自己如何突破境界去了。
面对苏轼的这首历史上著名的定风波,自己要想胜出,眼下脑中只有一首合适的词。
不过,柳明一脸苦相肚中这首词……好像还是苏轼的。
苏轼现在年轻气盛,自己若是念几首其晚年的词,也许还能蒙混过关。但是,让柳明不确定的是,他不知道这首词苏轼所做的年份。倘若这一次,再被对方发现,那么抄袭之名,便种下了,再难洗清。
可是,如若不应对,这么青州士子百姓看着,自己着实难以全身而退。
柳明这次真的有些尴尬。
现在势同骑虎,实为难下……
江风吹过,他不禁微微一哆嗦,这后背的里衣已经湿透,风再一吹,寒冷无比。这个场景颇为滑稽,江上漫漫细雨,苏轼蹲在一旁,念叨着他的那一层境界,几乎忘了赛词这一桩事,而柳明站在旁边,进退维谷,心中焦灼,想着是否要将对方的词念出来。
双拳紧握,眉目焦灼,柳明深吸一口气,心脏咚咚直跳他只能赌自己的运气了。
此时,波涛汹涌,客船船身微微倾斜,众人皆扶住栏杆,避免摔倒。甲板上,妇女去抱小孩,青年搀扶老人,场面略显混乱。
人生难得几回搏!
柳明上前一步,挥舞衣袖,声音气贯长虹道:“好一阵风浪啊……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这首词,高中重点课文,自己背得纯熟无比。在这波涛拍弦,江上云谲波诡之时,念出来倒也是爽快。
刚一念完,只见有人喊道:“东坡先生,危险!”
柳明一回头,只见一阵风浪打来,刚刚蹲在甲板上的苏轼,一时间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人在湿漉漉的甲板上翻滚着。
柳明心里一急,怕那苏东坡撞伤,一个箭步窜了上去,扶住那苏轼,将他稳住。
苏轼此时脸上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眉角都给撞破了,他却全然不觉,抓着柳明的手激动道,“到了,到了!”
“到什么了?”柳明以为苏轼脑袋被撞傻了。
“你的这首词啊!”苏轼表情如痴如醉,“气魄极大,笔力非凡。”
“苏兄,你脑袋上流血了,不擦擦吗?”柳明问道。
“自有横槊气概,固是英雄本色。‘人道是’下字极有分寸。‘周郎赤壁’,既是拍合词题,又是为下阕缅怀公瑾预伏一笔。”苏轼继续沉醉道。
“苏兄……你的血都留了一地了”
“好啊,好啊。”苏轼摸着三缕长须,摇头晃脑,“这‘灰飞烟灭’四个字,便让我想起曹军的惨败,真是形象贴切,字字珠玑。”
“苏兄,你脑袋别晃了,血洒得更快……”
很快,苏轼的脑袋被缠上了绷带,他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拍手大笑,“这层境界,就是我之前要寻找的,果然到了,妙哉,妙哉!”
江阔云低,水天一色,东坡的笑声好似绵延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