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苦战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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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腐烂的肉块和脓浆，竟将半尺长的松木剑柄整个陷了进去。玛修斯索性用带着铁手套的右手抓住剑刃中部，把双手巨剑当作长枪使，发力捅倒了这具僵尸。虽然打得爽快，但他也失去了手中的剑。平常的话，玛修斯身边的随从会立即拿替换的武器给他。但现在是一片混战，连他这个军团长都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一具僵尸由背后勒住了玛修斯的脖子，惊人的力量和腐烂皮肤气息令他差点当场昏厥。求生的**激发本能的反应——他拼起最后的力气向后撩起一脚，钢后跟重重打在僵尸的胯下。僵尸早就没了痛感，即使打中要害也只是轻轻晃了一下。不过玛修斯被卡住的脖子松了一下，让他一口气缓了上来。他将铁手套插进僵尸的胳膊和他自己的脖子之间，抓住露出白骨的前臂猛力向下拧动。只听咔嚓一声，僵尸的一个膀子就被卸了下来。没等那僵尸弄清情况，玛修斯的双拳就轰到了它的脸上，把原本就有些扭曲的面孔打成血肉模糊的一团，连两个眼珠子都爆了出来。军团其他的人总算赶了上来，料理了剩下的两具僵尸。而这个依旧挣扎着毫无目的地瞎撞的僵尸，也在片刻后被砍成了肉酱。

    玛修斯从一个士兵的手中夺过钉头槌，像是猎杀成性的雄狮般再次投入战斗。在这些英勇战士的奋战下，努尔五世酝酿了数年的胜利，就在咫尺之间了。

    十二时半。一番浴血的拼杀后，一个帝国的低级军官将皇帝的黄底红龙战旗插在了亡灵阵地的至高点。四周的战斗还在继续，他却像统帅千兵万马的将军般对着鲜血四溅的战场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转过脸，向西面死灰峰的方向看去，或许是为了寻找下一个征服的目标。笑容，顷刻间凝固在他的脸上。

    亡灵所守卫的战线后，是一堵两丈多高的灰色土墙。

    如果说这堵墙是起防御作用的，那么绵延数古里、深深没入迷雾中的墙明显尚未完工。墙体并不连续，每隔一古里就有两古里以上的缺口。令那个军官恐惧的，是造墙所用的材料——不是石头，也不是砖，甚至不是亡灵所用的半透明的怪异材料。那完全是用死者的尸体，以湿泥做填充料和黏合剂，一具一具堆起来的。所有的尸体都呈现头上脚下的姿态，只有面孔和一半的胸部露出墙体，仿佛一个个凝固的浮雕。仔细看，可以发现这些尸体来自不同的时代，保存了不同的时间。有些还很新，穿着帝**队的制服或阿蔢达尼亚本地服饰。它们的**尚未腐烂，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仿佛仅仅是睡着了似的。有些则破败得多，皮肤干枯地贴到骨头上，因而年代久远而变成黄色的牙齿露在外面。身上的衣服很奇特，就像是古装剧里的人物。被乌鸦啄去眼睛的眼眶愤怒地注视着这让它无法长眠的世界。还有的皮肤、肌肉都被风雪和时间销蚀得无影无踪，只有破碎的裹尸布和惨白的尸骨保留了下来，成为灰色墙体上唯一的装饰物。

    即使没有皇家史官的帮助，帝国的军官也能猜到土墙是亡灵收集了数百年来胆敢冒犯亡灵领地的人类尸骨堆积而成。这些人死去的时候没能完成自己的使命，死后则要为昔日的敌人亡灵守家卫土。

    叶笛声如海涛般此起彼伏地响起。一个，两个......，十八个叶笛的声音，不同的音调、不同的节奏、不同的响度，既杂乱无章，又隐含着某种和谐。因而战斗而无比兴奋的帝国将士们不禁放缓了武器的挥舞速度。斯穆巴的一个亡灵辅祭以一支叶笛就能指挥三至四千的亡灵部队。十八支叶笛，十八个亡灵辅祭，意味着浓雾中隐藏有近十万的敌人。

    皇帝的幕僚们也都脸色惨白地看着努尔五世。努尔五世却镇静自若地说：“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命令前线官兵加紧攻势，敌军的溃败近在眼前。”

    一个年轻时就追随努尔五世的将军把雷棣?巴莫总督悄悄拉到一边，问道：“阁下，我们之中你与亡灵接触的时间最长。你觉得会是像陛下所说，亡灵只是在利用笛声吓唬我们吗？”

    雷棣?巴莫迟疑地说：“兵者诡道。将败之军以此拖延对方攻势，欲图重整阵形，似乎还算合乎情理。而且仗打到现在的份上，无法当机立断就是为将者之过了。换了我在陛下的位置上，也会这么做罢！”

    “我不是问陛下的决断是否正确！而是问，依照你对亡灵的了解，它们会不会这么做？”

    雷棣?巴莫的声音压得更低。“亡灵辅祭是亡灵祭司所发指令的直接执行者。而作为冷酷无情的亡灵族的统治阶级，除非被逼到绝境，否则亡灵祭司不会屈辱做出令它今后的意志传达变得模棱两可的冒险举动。”

    老将军倒抽了一口冷气。“如此说来，我们撞上的不是经过斯穆巴一役后已遭削弱的亡灵残余部队，而是一整支磨刀霍霍地想要复仇的大军！它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聚集起如此巨大的数量？”

    “我只希望陛下的判断是正确的，而我的则是无稽猜测。不过......”，雷棣?巴莫说：“保险起见，还请为最坏的可能做好准备。就算输了这仗，甚至输了整个阿蔢达尼亚，陛下还是一国之君，还有四个省需要他的统治。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确保他的安全。”

    努尔五世的心腹犹豫不决地回到自己一群人之间。不过没过多久，总督便看到他召来几个随从，把一干人等的坐骑，包括皇帝那匹帕加的高头大马牵到了山丘下。

    皇帝的意志迅速传遍战场各处。士兵们克制住一时的不安，向渐露颓势的亡灵发起更为凶猛的攻击。亡灵放弃了先前的阵地，撤退到起威慑作用的‘尸墙’附近。见到同胞和先人遭到亵渎的尸体，帝**队义愤填膺，将怒火通过手中的武器发泄到肮脏、丑陋的骷髅兵身上。亡灵则用牙咬、用手抓，与‘侵略者’誓死抗争。阚迪城堡如同帝国的胜利标志，将致命的火力投射到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叶笛声越来越响，越来越紧密，却没有召来更多的亡灵。毫无征兆的，如浓汤般的雾气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嚎叫声，叶笛便骤然停止了。要不是因为身处随时都可能掉脑袋的杀戮场上，任谁都会以为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被恼人的叶笛给惹火了。

    一个浑身漆黑的骑士，骑着一匹长得像马却满嘴厉齿的四足动物，从‘尸墙’后面缓缓走了出来。覆盖他全身的铠甲不像是用黑漆涂抹，而是放在火里烧过，然后趁还没有冷却就穿在身上似的，既不美观还充满痛苦的气息。

    “有生必有死，有因必有果。难道前世的梦魇和眼前的哭泣之墙，都还不足以使你们这些善于遗忘的人类感到畏惧吗？”

    他的声音像是刚被割了喉咙的将死之人般沙哑恐怖。虽然不怎么响亮，却在每个人的耳室中回响。雷棣?巴莫、米尔达?贡多斯之类血脉可以上溯至‘失落军团’的帝国贵族，觉得黑甲骑士仿佛就在他们的耳边说了这番话似的。努尔五世更是全身一颤，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他是谁？亡灵的主宰者吗？他那威胁的语句中，为何带着隐隐的无奈和惋惜。

    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随着黑甲骑士的出现，一直萦绕在战场上的浓重雾气渐渐散去。除了以尸体垒就的土墙，一直待命的其他亡灵部队显现出来。丑陋的、几乎全身**的食尸鬼，有着人类的身躯和野兽的头颅；身体呈半透明状态、行动飘忽的鬼魂，偶尔闪现在空气中模糊的面孔带着临死时的绝望；用人类和动物的骨骼拼凑、破坏力巨大的血傀儡，穿着从牺牲品身上扒下来还带着血丝的肌肉。更高等级的个体、拥有自我意识的亡灵贵族，也终于显现在人类的面前。有着精灵般美貌的吸血鬼，全身的血液都化作魔法能量的巫妖，以及穿着深黑色绸缎长袍的亡灵辅祭，静静地等候在黑骑士的身后。

    努尔五世冷冷地看着战场上发生的突变。别人可以犹豫、可以退缩，唯独他不可以。是的，亡灵的实力远远超过他的预期。然而，他麾下尚有近两万八千装备精良的部队，天空中还有强大的飞行城堡予以支援。现在撤退，为时尚早。只要能击破亡灵的祭司部队，只要能逼退向来明哲保身的巫妖和吸血鬼，今天的胜利依旧会属于他。

    “荣耀只青睐于勇者。”皇帝大声喊道：“冲啊！”

    “为了帝国的荣耀！为了生者的尊严！为了皇帝！”千万个人怒吼着，向强大的敌人冲去。

    黑骑士随意地挥了挥手，仿佛对眼前重复不断发生的情景有些厌倦了似的。他的眷属，那些宣誓服从他直到世界末日的不死亡灵，不动声色地投入了战斗。

    仅仅两个时辰，战况就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飞行城堡阚迪一马当先地飞向亡灵第二条战线的上空。一个房子般硕大的火球从天而降，轰入亡灵左翼幽灵部队的中央。这些半实体化的怪物对物理伤害的防御力极强，毫不畏惧人类士兵的斧砍剑斫。一旦放任它们攻入近身缠斗的距离，帝**队主体的步兵方阵就有大麻烦了。躲在幽灵都无法触及的百米高空，向下宣泄攻击魔法的威力，无疑是对付它们的最佳方法。

    然而魔法师们并没能得意多久。远处的死灰峰骤然蒸腾起一股浓烟，一头比帝国的守护者——红龙‘幻弧’还要巨大的死尸龙由火山空一跃而起，直接扑向盘旋空中的飞行城堡。城堡上的魔法师们手忙脚乱地转换模式，将血石所提供的魔法能量由负责攻击一号塔‘哀号之塔’转移到负责防御的二号塔上。玛扎（magya）**师不怎么请愿地交出自己的指挥权，由他的同僚帕贾玛（pergamun）接手。帕贾玛**师刚来得及启动覆盖整个城堡的魔法防御层，亡灵龙的骨爪就带着它全身的重量以及快速飞行的惯性狠狠地撞击了城堡的外墙。轰轰的巨响中，城堡剧烈地颤动。上层的一些建筑物倒塌下来，砸到地面上忙着躲藏的士兵和仆役们。高塔上的法师们惊恐地看到，这头龙浑身覆盖了一层半透明的流质，刚才的猛烈撞击对它竟没有造成丝毫的损失。

    它可不是亡灵用死亡魔物的骨骼拼凑出来的骨龙，而是由将一头真实的龙通过某种仪式转化而成的幽灵龙。瞧它的体型，活着的时候应该就已有近千年的寿命。龙本身具有对魔法的抵抗力，加上幽灵化后对物理攻击的防御加强，幽灵龙几乎可谓是无法战胜的存在。幸亏如此巨大的龙很难被活着捕捉，而亡灵的转化仪式成功率又不高。否则集合类似的十条幽灵龙，就能将偌大的帝国搅得天翻地覆了。

    幽灵龙的骨爪牢牢抓住城堡的一角。魔法防御层在龙的重压下发出嗡嗡的声响。它张开大嘴，露出上下颚泛着象牙黄的邪恶牙齿。一股黑色的雾气，从它的喉咙深处喷涌而出。这些原本使用火焰的龙，被转化为幽灵龙后。

    帕贾玛**师低声咒骂着，通过远程传音要求查尔斯鲁缇提供更多的能量。查尔斯鲁缇向身边的精灵维尼尔斯玛茹苦笑了一下。维尼尔斯玛茹回了一个安慰的微笑。但身穿精灵族全套护身甲、腰挎装饰精美的细长剑，如此紧迫慎重的装束下，她的笑容显得那么勉强。查尔斯鲁缇知道自己肩负着保护这个新朋友的使命，连他自己的性命也都依赖于阚迪的安全。现在可不是斤斤计较着盘算所得的时刻。他握紧手中的血石，向二号塔送去所剩无几的后备能量。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听从玛扎（magya）的要求，将宝贵的能量全花在战役级的攻击性法术上了。

    人类所谓的‘尸墙’，亡灵所称的‘哭泣之墙’，被惨烈的厮杀声惊醒了。封在墙上的尸体感受到带着鲜血腥臭的气息，回忆起临死时的痛苦，面孔变得狰狞恐怖起来。墙体慢慢地龟裂，尚带着皮肉的或彻底白骨化的四肢由墙面裂缝伸了出来。它们已失去意识和智慧，也不再有理想和愿望。只余下被打扰了沉眠的怒火，以及对生命的嫉妒，驱使它们向自己的同胞子孙宣战。破碎的旗帜再次被举起，残破的剑戈再次被紧握，成千上万的新生亡灵迎上同样愤怒、同样恐惧的帝**队。

    狂热的食尸鬼簇拥着浑身利刃的巨大骷髅，包围了位于南侧的第三军团。肉，新鲜的肉；血，滚烫的血。为了这些，食尸鬼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罗维?希斯（hs）麾下排在第一列的士兵惊恐地看着长着兽头的怪物向自己扑来。它们用牙齿撕咬着人类四肢和面孔，将活人放倒后当场开膛破肚。一些士兵用长矛捅穿了几个食尸鬼，却因为眼前聚餐般的场景忍不住呕吐起来。过不了多久，这些失去战斗意志的士兵就会成为食尸鬼新的食物。

    居于中间的十一军团正面遇上了强大的吸血鬼部队。这些看似俊秀的人形亡灵有着不亚于利刃骷髅的怪力，还装备有堪比精灵族手艺的精良武器和盔甲。锋利的长剑和硕大的双手剑成片成片的收割人类的性命。一旦受伤，吸血鬼会在战场上吸食濒死者喉咙口的血液，迅速修补自己的伤口。奥迪尼斯教祭司的神术相比起来简直就不值一提。在第一轮交锋中，萨伯特（sabert）军团长就失去了麾下第九步兵大队一半以上的兵力。而派去援助的第三十一骑兵中队无论是速度和冲击力，都顶不住士如破竹的吸血鬼。至至下午一时，吸血鬼已攻入弓弩手的阵地，大肆猎杀只剩下短刀防身的远程部队。

    巴达尼斯（bardanis）的第七军团原本就形势不佳。亡灵祭司所驱使的大量幽灵部队的加入，使得第七军团彻底陷入绝境。幽灵的形体飘忽，没多久就把巴达尼斯的军队切分成一块一块的。原本第一条战线上残余的骷髅也大部分集中到人类的右翼，对奋斗了四个多小时已经精疲力尽的第七军团发起猛烈的反攻。身材魁梧的巴达尼斯召集身边少数人马，东拼西斗地试图重新恢复指挥系统。一个幽灵悄悄靠近，在背后给了他重重的一击。冰冷的鬼爪切开坚固的铠甲和结实的皮肤、肌肉，伤口深入他的肺部。军团长支撑着用手中附魔的武器砍碎了幽灵，几秒后便失去了知觉。

    坏消息，雪片般涌向努尔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