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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图拉克没料到自己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让祭司团的团长跑到几千古里外候着他。他慌忙找其他的理由。“你瞧,我带了这么一大帮人,还有女眷。去你们的训练场所是不是会添不少的麻烦?”
“麻烦?不,一点都不麻烦。”米埃斯库说:“那堡垒确实不大,但要容下你们这五十多号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去安排一下,或许能给您的卫队长和几位随同的官员都找个单人间呢。”
图拉克求助地目光转向利亚,利亚却扭过头没搭理。这样的事,确实只好交由图拉克自己解决。而且在崇尚通过禁欲来修身养性的秩序祭司之间,图拉克和他带的那几个女人也不得不收敛一下了。
图拉克叹了口气。“盛情难却。既然如此,还要麻烦你在前面带一下路。”
“这是当然。”米埃斯库向图拉克咧嘴笑了笑。“早晨我们还特意到林子里打了头花鹿,现在一定已经烤得吱吱冒油了。殿下如果去不了,那就未免太没口福了。”
图拉克只得勉强装出一幅乐于从命的样子.
说是五十里,可是在崎岖的山路上曲曲折折地行走,花费的力气几乎可以赶上平缓驿道上的一百多里了。图拉克坐在马车上都觉得颠簸得厉害,更别说那些骑马赶骡的了。估计一帮人在心里把秩序祭司团上下和那个强人所难的团长肯?亚玛骂了个遍。米埃斯库和他的矮脚种花马倒是毫不费力地跑在前面,中间还停下几次等待行动迟缓的车队。在夕阳西沉之前的那一刻,图拉克一行终于赶到建在陡峭山腰的城堡。
按照图拉克的学识,他可以辨认出这座城堡应该是西瑟利亚独立时期的风格。当时虽然各地势力互相制约,却不得不防备由于血仇引发的针对性某个家族的谋杀。当地统治阶层为了躲避仇敌,往往会寻找地势险峻的地方建造藏身之所。这些地点拥有完备的防御措施和食品储备,还有就近的水源。天长日久,家族的人口及附拥者不断增加,临时藏身的地方便演变为小型的堡垒。
经过一扇开在天然狭壁之间的大门,车和骑马的人一个一个穿行进入堡内。图拉克的马车几乎是擦着边被推进来的,刮花了好几处漆层。如果不是米埃斯库呼叫守城的同伴打开城门,数百人的部队恐怕都难以攻破堡垒的第一层防御。而进了门,图拉克可以看到里面顺着山势又建造了第二层开面较为宽阔的城墙。可以想象,刚刚进入门内的进攻者会在这里迎面撞上攒射的弓弩和投石,因而承受更为沉重的损失。又走了四、五步,越过暂未安装门扇的第二道城墙开口,眼前豁然开朗。一个足以容纳整个车队的庭院出现在眼前。一百多名与米埃斯库相同打扮的武士,全副武装地雁立成两排。列队的另一头恰好通向城堡主建筑的入口。虽然他们的武器不怎么统一,但严密的纪律和肩甲上塔之神的徽记,足以让人感觉到威严的魄力。
米埃斯库早在进门前就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神情。他再次向图拉克敬礼,随后伸展手臂做出‘请进’的姿势。图拉克状了状胆,举步走向战斗牧师们排列成的走廊。利亚和其他的护卫也有点紧张,跟在图拉克的身后。一百多人突然低喝一声,整齐划一地向前迈出一步,挡住了前行的通路。
米埃斯库双手交叉于胸前,严肃地说:“团长只邀请图拉克殿下一人会见。其余人等请暂时在外面等候。”
图拉克那边的一群人顿时哗然。大老远地把人请来,到头来却只有图拉克一个受邀,岂不是拿其余的人开玩笑?利亚和阿利安?萨尔达之类考虑得较深的,不禁怀疑祭司团这次的邀请是否包含了什么阴谋。眼下已是偏离驿道几十里的地方,也只有在场的人知道王子殿下改变了行程。即便这群人突然消失了,任谁都怀疑不到祭司团的头上。图拉克王子失踪之谜,恐怕会变成一桩千古奇案罢。阿利安更担心自己会成为无辜的陪葬品。对于曾经企图暗杀图拉克的他来说,这不啻是荒唐的嘲弄——死在也同样不希望图拉克活着的人手里。
图拉克也胆战心惊地考虑到类似的可能性。不过眼下都到了别人的地盘上,动硬的无论人数还是战斗力都远远逊色。他自思没有得罪过肯?亚玛,希望也没有无意中戏弄过他家里的女性亲属。所以与其待在外面左右为难,还不如壮着胆子去会会这位团长大人。
他挥了挥手,阻止手下的喧闹。转过身,他对米埃斯库说:“我只带上我的护卫队长利亚?葆兹可以吗?团长阁下没说过我不能带上个女伴罢。”
米埃斯库笑了笑。“应该没问题。亚玛团长了解王子殿下您的脾气。”
利亚不禁感激图拉克的信任,之前的不愉快也随之烟消云散。不过,事实上图拉克倒不是出于这个原因。他只是考虑到假使祭司团对他这个皇室成员确有某种打算,只要不是立即要他的命的情况,他们应该暂时不会动他身边的女人。因此,利亚会比留在外面的人多一份安全的保障。
一百名武士无声地向后退了一步,让出前进的道路。图拉克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向前走去。利亚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待两人进入战斗牧师们形成的走道,米埃斯库便用他魁梧的身材阻挡了后面的视线。
三人刚迈入略有些阴暗的石堡,门便吱吱呀呀地关闭了。米埃斯库领着他们穿过点了松木火把的廊道,来到一楼的大会客厅。大厅里灯火通明,中央放着一张足以容纳四十个人聚餐的长桌,今天却只在面向南侧的主座坐着一个人。
肯?亚玛,西瑟利亚秩序祭司团第七十三任团长,。他今年四十九岁,仅比皇帝小一岁。按照图拉克的观察,有着一头板刷般的棕色头发,深凹的有点阴森的目光以及桀骜的鹰勾鼻子的肯?亚玛,似乎看着比他的父亲努尔五世年轻许多。
秩序祭司团的首领由座位上站起的动作,如同猎豹般敏捷。“图拉克王子殿下,很高兴你最终接受了我的邀请。”他不失热情地说。然而他的欢迎也仅止于离开座位,并没有像图拉克之前遇到的西瑟利亚官员所表现出的那份谦恭。图拉克知道他完全有理由如此对待一位帝国的王子。
“特瑞斯珀诺(turres-pono),能获得你的邀请是我的荣幸。”图拉克说。他用了肯?亚玛在奥迪尼斯教廷的正式称号——塔之基石。
肯?亚玛扬了下眉毛。“很少有年轻人能正确地说出教廷给予我的殊荣了。他们只知道我是秩序祭司团的团长,或者称我为‘西瑟利亚公爵’罢。”他的笑声如同金属磨擦般尖利。他挥了挥手,示意图拉克和他的女伴入座。肯?亚玛甚至没有关心那名女伴的名字,仿佛只有图拉克才有资格与他交谈。
米埃斯库走到肯的身后,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大理石般的凝重。肯?亚玛坐回椅子上,眯着眼观察图拉克的表现。
图拉克依旧摸不透肯?亚玛的心思,更猜不出这次邀请的目的。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疑惑或惶恐的表情,而是异常平静地拉了拉面前明显是留给他的椅子,很随意地坐了上去。利亚倒是略有些忐忑地站到图拉克的左侧,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关切。肯?亚玛一眼就看出这并非纯粹的男女私情,反而更类似某种形式的忠诚。而能让身边的人表示忠诚而非服从的,绝非一般的权臣贵族。
两名穿着仆人服饰的男子为主客两人端来开胃酒和冷盘的鸡胸脯肉配芥兰。即使是仆人,同样具有健壮的身材。图拉克绝对相信他们在平时承担着为肯?亚玛背负替换武器、抵挡弓弩冷箭的侍从的角色。
图拉克仪式般吃了一小块肉,又喝了口酒,就停下了刀叉。训练有素的仆人见主人也停了下来后,立刻将盘子撤下,换上热气腾腾的主菜。确实是鹿肉,还是取自健硕的后腿肥瘦相间的内侧肉,烤制得喷香诱人。这次图拉克吃了大半,只留下一些带筋肋的碎肉。肯?亚玛则另要了一份。再次享用食物前,他对图拉克说:“有人告诉我,你是个伊姬斯人。但从你所遵循的餐桌礼仪看,却完全是阿蔢达尼亚的风格嘛。”
这倒是图拉克都未曾听过的说法。见图拉克没搭话,肯?亚玛解释道:“伊姬斯之人性贪婪,每遇鹿肉之类的美食,必敲骨吸髓也要吃尽下肚。而阿蔢达尼亚的贵族,即便是再喜欢盘中之物也一定会留下些许。据我查考,阿蔢达尼亚环境恶劣,古时的出产仅够温饱。因而居上位者必须自我约束,以便为依附自己的人留下些口食。要是放在一千年前,你的举止一定会被认为高贵者之典范了。”
图拉克笑了笑。“阁下你太抬举我的了,我只是食量不大而已。而且时代不同了,没有人会以食用贵族吃剩下的东西为荣了罢。”
“确实如此。”肯?亚玛点头承认。“然而高低尊卑的道理依旧没变。为尊者据有最好的部分成果,而劣者只配残羹冷炙。这不是件有意思的事吗?”
图拉克对塔之神特尔的教义也略有所知,如果要顺着肯?亚玛的意思说对他而言并不是件难事。然而自保之心终究还是没敌过图拉克对世之正道的理解。
“我却觉得这是一种悲哀。正如团长阁下所说,古时一家人整年辛劳之所获,甚至不够填饱上下老幼的肚子。因此人类不得不聚集在一起相互倚持共生。村庄因此而起,城镇因此而兴。然而聚居在一起的人在能力上并不相同,有些勤于四肢,有些精于头脑,有些则更擅长说服别人。渐渐的,一些人通过各种手段占有更多的出产物;相对的,另一些人的则越来越少。或许最初只是为了让那些做出更多贡献者享受更多生存机会。然而这种情况愈演愈烈,直到权力的平衡完全倾向于前者,王朝、贵族体系就此建立。今天,我们这些贵族所占据的财产完全超出个人乃至整个家族日常所需。我们拥有土地、山林以及各类产业,我们建立起奢华的城市、宫殿。而贫贱者呢!他们依旧过着他们的祖先几千年前所过的日子。无论这是不是神意,我觉得其中总有点不甚公平的成分在里面。”
图拉克的这番话,令他身后的利亚不禁赞服。她一直觉得图拉克很吸引人,不是因为他的相貌,也不是因为他诙谐的话语,而是因为他随和的脾气。今天她才认识到,这正是源于图拉克对社会公正的理念。
“公平?年轻人,你觉得公平的代价是什么?”肯?亚玛冷冷道。“你即将去往伊姬斯。那里最知名的就是沙,漫天遍野的沙。没错,每颗沙都很相像,每颗沙也具有绝对相同的自由。当大风一起,它们便簇拥着向前滚动,吞没水源、掩埋城市和农田,直到视野之内仅留下一片荒芜。如果这是你所期望的公平,那你即将体会到公平所带来的残酷。”
图拉克柔和地说:“你或许想得太极端了。所谓公平,是指人与人之间不因各自的出身而拥有不同的命运。如果仅仅因为祖上建立过功勋,或积累过一笔财富,就能期望千秋万代地享受这成果,那对其他人而言是及其不公平的。然而,依靠个人的能力、依靠自己的努力,赢得其他人的尊重,我觉得这也无可厚非。”
“老生常谈。”肯?亚玛晒笑道:“武力是能,智慧是能,血统和出身为何不能视为是能。假使公平如此浅陋,莉拉一世侵入米索美娅既是非公平的,因为她借用了乌尔(url)的血统;哈吉尔大帝以暴力建立帝国也是不公平的,因为他对外宣称是莉拉一世的直系子嗣;卡利达德拉贡历代皇帝岂非都是不公平的强权统治?”
图拉克顿时愕然。他毕竟只是个十九岁青年,哲学思想还没有完善,如何是研究神学多年的肯?亚玛的对手。
“有能之人据有统治他人之权,你似乎并不反对这点?”肯?亚玛又问。
图拉克无奈地说:“这也很难评估。”
肯?亚玛嘿嘿笑了笑,暂时停止了谈话,又开始对付自己面前盘子里的烤肉。仆人为图拉克送上作为甜品的米饭,图拉克觉得有些食而无味。
待男仆送上洗手的清水,肯?亚玛边擦拭手掌边对图拉克道:“皇帝陛下是不是对我坚决不参加去年的战役感到不悦?”
图拉克犹豫了一下。“......或许有一点罢。”
“想知道理由吗?”肯?亚玛问。
图拉克既没有承认也没拒绝。
肯?亚玛把擦手的短巾随手丢到了桌子上。“世人皆认为塔之神是阶级之分的支持者。然而他的神意又怎么可能如此浅薄?塔是世间之道,是存在的立足之本。我被称为塔之基石,正意味着处于塔的底层的并非就是低贱。相反,坚实的基础是塔高高耸立的原因。神的教义被大大地扭曲,以利用来维持凡人的统治。长久以来的谬误,必将招致神的震怒。亡灵族,亡灵族是什么?它们既为惩罚之鞭,雷电之槌。只有消弭一切错误,揪着还畏惧奥迪尼斯神的信徒的耳朵,将误入歧途的他们拉回来,才能拯救我们的灵魂。试图用凡人的武力去抵抗神所创造的亡灵族,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图拉克沉吟了一会儿,不觉缓缓点头。亡灵的强大,是曾经踏足阿蔢达尼亚的他亲身感受过的。然而对于以宗教信仰抵御亡灵族的侵害,图拉克的心里其实很不以为然。肯?亚玛却觉得他接受了自己的见解。他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今天的晚餐时间,我过得很愉快。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能邀请到王子殿下你。哦!对了,这或许会是两、三年后的事了——待你的任期过后。来日方长,先祝你一路顺风罢。”
图拉克没想到如此轻松就过了这关。他连忙起身,表示感谢的同时向主人道别。
“别急。我已经安排仆人准备客房。你们一路风尘,也是该享受一夜安宁的休息了。不必担心你的随从,他们也会得到我们的款待。明天启程,我让米埃斯库再护送你们一段。”
图拉克虽然还有些担心,表面上却表示欣然接受。
待两人走后,米埃斯库小心地问肯?亚玛:“那一位的建议,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觉得我是那种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去做火中取栗的傻事的人吗?”祭司的首领反问道。
米埃斯库释然道:“我还担心您会为了与皇后的旧情而额外破例呢。”
“那也要看她所针对的对象。你听到了,图拉克王子并不是被指摘的那种信仰上表里不一的异己份子。他的确有些理想化,甚至还有点抱着女性化的慈悲看待世界的倾向,然而他的性格不失正直的因素。我想,神不希望他的生命轨迹终结在这里。”
“诚如您所言。”米埃斯库躬身道。
肯?亚玛叹了口气。“我能看出,他被吓着了。亡灵族的势力蠢蠢欲动,努尔五世的举动无异是在挑逗一头他并不了解的怪兽。照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即使我们不互相残杀,也还会有更多像图拉克这样的真神信徒被黑暗所吞没。”
“世人皆是盲目的。”米埃斯库低声应和道:“然而西丝娅之渴望一天不得满足,生灵就一天不得安宁。作为塔之守护者,我们又该如何在这动荡不安的潮流中站稳脚跟呢?”
“亡灵之神的野心,唯吾神所明了;亡灵之神的执拗,唯吾神可阻挡。我等神之侍者,当从遵神之意志,谨言慎行。”
肯?亚玛的回答只是难解的偈语,米埃斯库却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