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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吃喝嫖赌,但心里多少还有些愧疚,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愧对老父和女儿。被父亲狠狠地打了这一次又在冰冷的祠堂里度过最难熬的那几个日夜之后,他心里的那点愧疚早就没了,有的只是怨恨,仇恨。
不知有多少次他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下辈子他一定要托生成爹,让他爹托生成儿子,他也要如此这般狠狠地抽那老东西一顿,也要打得他皮开肉绽骨断筋裂哭爹喊娘也不管他,让他也去冰冷的祠堂里自生自灭!
当然,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这番心思若是露出来肯定会被他爹抽的去见阎王。所以颜东昂把这份仇恨压在肚子里,只等着自己的腿养好之后,再作打算。
转眼进了腊月,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规矩,进了腊月便是过年,家家户户忙着辞旧迎新,行事说话也多了许多忌讳。比方说,这平日里的说话儿就不许带出不吉利的字儿出来,像‘完了’‘死了’‘坏了’等等都是忌讳,小孩子不小心说了这样的话,大人都会跟上一句:“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颜家的嘉和楼早早的关门歇业——这是十几年来的规矩,颜博晏说过,灶王爷也得过年哪,所以一到腊月二十三早晨,嘉和楼的厨房里隆重的辞灶仪式之后,便不再开门营业,若是想再来吃饭捧场,您请年后元宵节。
每年元宵节嘉和楼开始营业也是铁打的规矩,老主顾,云都城里的吃家儿都知道。
所以每每进了腊月,嘉和楼的生意就特别的火,因为这个时候嘉和楼会加班加点制作出各色面点,卤味等方便与存放的食物,便提前买来送去存放。那些讲究的人家自然趁此机会囤货,恨不得把平日里吃不够的东西多多的买回来,等着过年摆酒的时候拿出来,那也是极其有脸面的事情。
颜文臻每日里更忙,她除了要去嘉和楼帮忙之外,还要准备明年二月里出嫁的事情,可以说是忙上加忙。
幸好颜东昂的腿好了大半儿,虽然走路一瘸一拐的,但好歹能下地了。身子骨养了大半个月也硬朗了许多。
颜老爷子每日在嘉和楼忙活,生怕一个看不住这不成器的儿子又跑出去惹事儿,便特别叫人每天把颜东昂接到嘉和楼的厨房里来打下手,也不用他做正经事儿,比如剥个蒜,剥个葱,洗个菜,递个盘子什么的,总之把他当小工用着,别的不求,只求他能安分的带着别出去吃喝嫖赌带累老父和女儿就算是佛祖保佑。
然,老爷子想的是挺好,纨绔成性的颜东昂却根本不打算遵从。
刚开始两天他还能在厨房里呆着,自然不可能做事儿,只在那里往个大圈椅上一座充大爷,上好的点心茶水伺候着,不过两三天之后他就手痒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狗改不了吃屎”么。颜东昂就是这样,况且这赌隐,只要沾上了,只怕这辈子都戒不掉。
这日,颜博晏忙完了宰相府里早先预定的一批卤味,刚要坐下来喝杯茶休息一会儿,他的二徒弟毕亭立匆匆至跟前,低声回道:“老爷子,大长公主府的人来了,说是大长公主这两天胃口不好,想要您老过去一趟,去那边厨房里亲自料理几道羹汤。”
“哟,大长公主是怎么了?”颜博晏一惊,大长公主面上跟他不算太亲厚,可是这么多年来却一直是拂照着他的。若是大长公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大长公主府这座大靠山估计也要塌了。颜博晏虽然是个硬骨头,但也是个识时务的硬骨头,一听这话儿立刻站起身来把围裙解下来丢到一旁,朝着大徒弟许西忱招呼了一声,便换了衣裳带上自己的家伙什儿奔着大长公主府去了,至于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他哪里还有工夫管他?
颜东昂一手托着自斟壶,斜眉吊眼儿的看着他老爹出去,不由得偷笑两声把自斟壶里的茶水倒干净揣进怀里,拉过旁边的拐杖缓缓地站起身来。
“大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小的扶着您!”旁边一个学徒工忙上前来献殷勤。
“去去去!滚一边儿去!老子去拉屎,你跟着去吃屁啊!”颜东昂抬起那不利索的脚丫子踹了小学徒工一脚,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小学徒工呆呆的站在那里半晌没反应过来——大爷怎么忽然间这么大的火气呀?
“嘿!你这小子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呢?”许西忱走过来,扫了一眼颜东昂常坐的椅子惊讶的问:“大爷呢?”
“说是……去拉屎了?”小徒弟摸了摸后脑勺,“火气还挺大的。”
“噢,快点,那这个洗干净喽!”许西忱也没在意,转手拿了一篮子红枣给小徒弟。
小徒弟接了篮子去洗红枣,一篮子红枣他认真的洗了三遍,又用开水焯了一遍拿回来交给许西忱,许西忱回头看了一眼,又问:“怎么大爷还没回来?你去看看,莫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腿还没好利索呢,外边天寒地冻的再摔出个好歹来。
小徒弟答应了一声匆匆的跑了出去,片刻后又急忙忙的跑了回来,一边大声叫嚷着:“师傅!师傅!不好了!不好了啊!”
许西忱闻言立刻暴喝回去:“叫什么叫?!大过年的少他娘的胡说!呸呸!”
“师傅,大爷……大爷根本……根本就没在茅厕!”小徒弟气喘吁吁地说道。
“没在?那他能去哪儿?好好找找……哎呦!这回可真是不好了!”许西忱说着,抬手照着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吩咐周围的学徒活计们:“大家都把手里的活儿停下!赶紧的给我去找大爷!要快!”
嘉和楼整个后厨立刻乱了。
颜老爷子的三徒弟宋义安一把拉住许西忱,皱眉道:“前面还有二十桌客人等着呢,你把人都弄出去找大爷,这边生意怎么办?”
许西忱跺了跺脚,叹道:“你先撑着点儿,大爷这会儿若是再怎么样,咱们这年也别过了!”
“那你带几个人快去。找不到就赶紧的报衙门!”宋义安对颜东昂厌恶至极,恨不得这厮直接死在外边。
“成了,你忙你的。”许西忱点了四个小学徒换了衣裳跑了出去。
腊月,云都城虽然冷的要命,但大街上依然热闹。
各类商贩们在街上摆摊子吆喝,还有一些货郎挑着担子挎着篮子沿街叫卖,许西忱带人穿过喧哗的大街,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但凡看见走路不利索的都要跑上去看看人家的脸。可是一直找了几条街都没找到颜东昂。
“师傅!”一个小徒弟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弯着腰站在许西忱跟前,无力的说道:“我觉得咱们这么找可不是个办法。大爷肯定又去赌场了!我家堂叔就好赌,我爹说了,这好赌的人打死都改不掉这毛病。咱们应该去赌场找。”
许西忱恍然大悟,忙道:“说的不错!赶紧的,咱们分头去找,云都城的赌场要一个也不漏,一定要找到大爷,不管怎么样先把他带回来再说。”
且说颜东昂从嘉和楼里跑出来之后,先去了一家当铺把他心爱的前朝制壶大家出品的自斟壶当了二十两银子,然后揣着银子便奔了赌坊。
一进赌坊,颜东昂便遇到了老赌友夏荆州,当然,遇上老赌友是必然的,因为人家就在这儿等着他呢。于是便是赌友见面分外眼红,俩人二话没说便上了赌桌。
既然对方是有备而来,颜东昂这种货色便只有钻圈套的份儿,一开始,以小博大,颜东昂二十两银子迎了夏荆州三百多两。只是当他激情昂扬越战越勇之时,夏荆州却不陪他玩了。
“再来!”颜东昂想要把这阵子窝在肚子里的气都撒出来,拉着夏荆州不放手。
夏荆州剔了剔牙,冷笑道:“几百两几百两的玩儿没意思,爷玩的都困了。”
“你说!怎么玩儿?!”颜东昂底气十足的拍桌子,“爷奉陪到底!”
“我说?我说还是算了吧,你玩儿不起。”夏荆州不屑的吐了一口唾沫,转身就走。
“等等!”颜东昂的那股子邪劲儿被成功的激发了,他拐着瘸腿上前一步拦住夏荆州的去路:“今儿上刀山下火海!老子跟你玩儿定了!你说怎么玩儿?!”
“怎么玩儿?”夏荆州冷笑,“老子以全部的身家跟你赌,你干嘛?”
“来!有什么不敢!”颜东昂拍着胸脯,“当爷怕了你吗?”
“你倒是不怕,可你有什么呀?”夏荆州傲然的挺直了腰板儿,冷笑道:“老子的全部身家是一家珠宝店,一个绸缎铺子外加京郊一处六百亩地的庄子,你有什么?你个没用的怂包蛋!”
颜东昂一下子被闷了个大窝脖儿——是他,他有什么呢?他什么都没有。在老爷子眼里他这个亲儿子还不如几个徒弟吃香,里外里的钱财都不许他碰,除了给他吃喝穿用之外什么都不是他的,他跑出来玩还要把自己心爱的自斟壶押到当铺里……
“老夏,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打破了这边的僵持。
“哟,邵爷!”夏荆州立刻收起那副嚣张的嘴脸,朝着来人躬身哈腰,“什么风儿把你老吹来了。”
陶富贵,邵家大管家的儿子,在这帝都城三教九流之中算是数的着的一个大混子。
“老夏,几天不见,你他娘的有些不知道头重脚轻啊!刚又吹什么牛皮呢?人家颜大爷哪儿不如你?人家的嘉和楼一天的流水买你全部的身家!信不信?”陶富贵吊儿郎当的斜了颜东昂一眼,又骂夏荆州:“也就你他娘的狗眼看人低,老子每回见到颜大爷都得敬着。”说完,他还有模有样的朝着颜东昂拱了拱手。
“信!小的信!哈哈……”夏荆州立刻变成了摇尾巴的哈巴狗。
“颜大爷不就是在暂时手短么?这有什么?老子这里有银子。”陶富贵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大额的银票拍在桌上,朝着颜东昂点了点下巴,“颜大爷,喏,先借给你用,今儿不把老夏这货的毛都撸光了,这事儿不算完!”
“瞧您说的!”夏荆州立刻哈哈笑起来,“难得邵爷高兴,今儿小的就舍命陪君子了!来,开局!”
颜东昂见状,立刻兴冲冲的把自己刚赢来的三百两拍在桌上,跟着两个人一起又开赌。
从这会儿开始,颜东昂开始输,输光了三百多两不说,还向陶富贵连续写借据——从三百两到三千两,以至于到最后直接写了一纸契约把嘉和楼和颜家的老宅子一并押上了。
赌徒疯狂的结果可想而知。
当第二日一早,陶富贵带着人拿着颜东昂签字画押的契约上颜家找颜老爷子接手颜家老宅以及嘉和楼的时候,一夜没合眼的颜文臻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颜东昂跟陶富贵他们赌上瘾之后便转了地方,跑去了陶富贵开得一家地下赌坊玩了一夜,也难怪许西忱等人转遍了云都城的大小赌坊都找不到他!
“姑娘!老爷子去了大长公主府到现在还没回来,姓邵的恶棍这会儿就要赶人!这可怎么办呢!”许氏焦急的说道。
“叫许叔赶紧的去大长公主府找爷爷……还有,叫呈鹤哥赶紧的去找少瑜!”颜文臻强作镇定,说话的声音依然忍不住颤抖,“那姓邵的人在哪里,我去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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