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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世族的精英们只要有点眼光,就知道在中原想要继续维持“耕读”的成本将会与日俱增。
不但要跟皇帝斗,还要跟新贵们斗。既要和进入体制的新兴官僚集团斗,还要跟小有产者争抢最后的一点口粮。
战天斗地不是不可以,但也要量力而行。
太原王氏、温氏都在尽力转变,湖州徐氏、苏州陆氏都在“分裂”,都是选择而已。化整为零还是化零为整,历朝历代的老世族,都是看需要而行动。
一个很简单粗暴地例子,侯君集掌控的娱乐业集团,盯上了一块地,想要做成规模更大的球场。他这样一个顶级的帝国权贵,想要玩死一两家走下坡的老牌世族,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而支持侯君集的人多,还是支持某某地某某氏的人多?要知道两京组织的球赛之中,背后金主多得是军方出身的山头。而球赛带来的收益,绝非只要门票,围绕球赛而产生的报纸、杂志、博彩、物流、周边、广告等等等等行业部门,都会支持侯君集弄死那帮攥着土地不放手的“落后”杂碎。
你祖上汉朝三公?你先祖位列九卿?
打的就是三公,杀的就是九卿。
利益形成洪流之后,要么用另外一股洪流来压碎,但大抵上也是利益诉求,乃至利益的分配权力。
想要靠着传统的惯性,发动“面子果实”的能力,给某某地某某氏一个面子,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贞观朝二十多年的官场换血之后,老牌世族不得不变,不变就死,而且是必死无疑。
管氏喊出“一家哭何如一族哭”,固然“宗家”冷血无情,甚至是极尽不要脸之能事,但道理是正确的,“分家”的精英或者说精英,也能明白这是阳谋得不能再阳谋的手段。
“宗家”通过这种手段集中了资源在更少一部分的家族子弟身上,燃烧的是“分家”,壮大的是“宗家”血脉。但同样的,“流放”出去的“分家”子弟,也获得了一个额外的机会。
原本他们永远不可能独立门户,大多数情况,就和历史潮流中的那些个高门小支一样逐渐衰亡,最终成为苍头黔首的一员,甚至可能是奴隶……
但是现在,他们就有机会“称宗道祖”开门立户。
创业,对高门嫡系子弟而言,是熟悉的,但是对庶出“废柴”们而言,他们只不过是生育机器,又或者是联姻工具,其它的利益,很难享受。
且不说豪门如此,程知节这等草莽出身,都让庶出子弟不得不选择投靠张德来换取前程,高门只会更加残酷,老牌世族更是等级森严,和魏晋之时,并无区别。
老张对李芷儿说“活人无数”,那的的确确就是如此的。那些个“流亡”“流放”到海外番邦的小支庶子们,至少在他们的人生轨迹中,第一次获得了一丢丢的分配权。
资源上的,财产上的,甚至是生育上的。
一如当年张德和太谷县令王中的“官商勾结”,不知道多少农户家破人亡。老张和程处弼这等权贵子弟,更是谈笑风生,视人命如草芥。可回过头来再看过往,原本就已经饥饱参半的太谷县农户,他们中原本应该早夭早死的,却活了下来。
而那些个没有家破人亡,继续保留手中田地的农户们,他们继续饥饱参半,手中的土地,泰半换了主人,因为他们中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可以把自己的血脉延续下来。
正常的历史潮流中……他们中的大多数,本来就是应该“断子绝孙”,养不活妻儿养不活自己,才是常态。
哪怕这是“贞观盛世”!
但是当初遭遇“家破人亡”惨剧的群体,却存续了自己的血脉,他们有过劳而亡的,可终究还是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些劳命鬼。
原因何在?
一个行业体系中的雇工,永远都比被多重剥削的底层小农值钱那么一点点。
更何况,还是土地贫瘠一无所有的河东下县。
倘若张德亦或是程处弼因这些个“家破人亡”而伤心不已……那大概是一直伤心二十年,至死不休也停当不下来。
所以当李芷儿盯着张德感慨之后,终究也是没有多说什么,更何况,先哲们早就把道理讲得很清楚了。
怎么避免这种悲伤?
很简单。
君子远庖厨。
“我那皇兄若是一病不起,太子能监国吗?”
“就他那性子,还是老老实实在东海攒点家底吧。”
老张摇摇头,“哪怕你皇兄死了,也是太后垂帘听政。哪怕你皇嫂没有这个想法,满朝文武,多的是需要她这么干的。”
“唉……”
李芷儿一声轻叹,“我总算是脱离帝王家,得获自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