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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是正色,紫是杂色。
细软冰凉的丝缎滑过指尖,解忧才回了神,一转眸子,便见到磨光的银镜中映出自己略显苍白的面容。
越女擎着小笔,细细为她淡红的唇瓣染上朱砂。镜中人的面容也因此添了几分光彩,现出少女的明艳模样来。
点过唇,越女又用炭笔和黛粉为她勾出一双细眉,眉弯略略起伏。似笑又含愁,与解忧一双雾气朦胧的大眼极配。
越女低声赞叹:“夫人之貌,有胜于西子。”
美丽的西施是越人的骄傲,可越女看着面前有些心不在焉的少女,竟觉得她比西子还要动人。
解忧报以淡然一笑。她从来只在意自己的易容画得是否得体,于这真正的相貌,反倒无心关注——她又不愿去以色侍人,就算生了一张好面孔,又有何用?
越女知道解忧往日便是少言寡语的,如今见她虽然含笑应了,但依旧是神情淡淡,也不敢不停地与她攀谈,只利索地为她绾上发髻,打发一干婢子出去。
帘子一晃。她又领了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进来,与梅姬、鄢妘打扮相似,多半亦是教导贵女礼节的妇人。
解忧想起昨日的不快,蹙了蹙眉,正想背过身去,听越女轻轻道:“夫人,此为媒氏英,将行教引、赞礼之务。”
媒氏也上前见了礼,“夫人。”
解忧紧抿着唇,一派矜持地点了点头。
古人重婚姻。早在周王朝便设立了媒官,掌男女嫁娶之事,他们能够取得一定的俸禄,是名副其实的公务人员。此举足见古人对婚姻之事的重视。
那些被任命为媒官的人,世代接替,久而久之遂以官职为氏,称作“媒氏”。
“冢子云,夫人虽出身卿族,然自幼孤苦漂泊。于礼多有疏淡,故遣妾身教之。”媒氏赞叹地看着面前盛装的少女,楚地民风旷放,出嫁的少女们多半性子活泼,少有害羞的,要说她这半辈子见过的新妇,就属面前这个有那端庄娴静之态,果然不愧是中原之地的贵女,这通身的气度,实在令人倾羡。
解忧木然点了点头,唇角噙着僵硬的笑容,若非两只眼睛还不时眨上一眨,她觉得自己都快石化了。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的第十一个年头,她头一回觉得如此拘束,仿佛身边密密麻麻地牵拉着绳索,稍一举手投足,便会触到。
如此繁冗的礼节,在自己亲身体验过之后,才会晓得有多令人头大,一步都不能走错,一句话都不能说错,于是她紧抿了唇,缄默不言。
媒氏喋喋不休地说了什么,她半句也没有听进去,偶有听进去的,也不过在脑中转了一转,没半刻工夫又抛到了脑后。
如坐针毡地度过一整个午后。
黄昏时分,解忧才被媒氏准许离开屋子。
她已在屋中闷了足足两日光景,这会儿见了久违的天光,忍不住深深吸气,转着眸子打量院落。
廊下院角俱是张灯结彩,连院内的山玉兰和院外的翠竹都挂上了红纱的灯笼,雕花的栏杆更是结满了朱红的缎子,飞翘的檐头则垂下大红的绳结。
但这热闹似乎与她毫无干系,解忧摇了摇头,分明知道自己将被人推去参加婚礼,为何她心中完全漠然呢?
那种成亲的欣喜自然是不会有的,但她也不觉得自己应当逃——或许是因为她明白,此时她根本逃不掉吧。
总之,她看着这热闹的院落,还有自己身上华丽端庄的礼衣,只觉得是在做着一个无关紧要的梦,看着旁人的悲欢离合,神志恍惚的很,所见入了眼,所听过了耳,却半点没往心里去。
媒氏紧跟在解忧身侧,侧头看看神情恍惚,无悲无喜的少女,低低叹息一声。
按礼,这成妻之礼的第一步乃是“亲迎”,但听闻这位新妇一族俱亡,母家死得只剩了她一个,因此礼仪只得依照人事变动而从简,直接略过这一步。
又因九嶷乃是隐居避难之所,论亲友,无处宴请;论宗庙,无法祭拜;甚而主持这一套礼仪的人,眼下都找不齐。
景玄只得请熟悉婚礼事宜的媒氏担任赞礼者,好说歹说请黄遥作为主婚,余下还有庄氏族中几个长者,一并充作见证。
若单从礼节和制式上看,这粗简的婚礼搁在谁家姑娘身上,都是件委屈事儿,但媒氏将景玄这两日的忙碌看在眼中——为了尽量安排下一场像样的婚礼,他实在已经尽力。
(未完待续。)